周然伸手够到,发现是岑蔚打来的。以为她是落了什么东西,周然摁下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喂,怎么了?”岑蔚在那头提起一口气,语速飞快道:“那群小孩害怕照镜子是因为镜子里只有哥哥一个人,他们早就已经死了现在你看到的不过是哥哥分裂出来的人格。”嘟。电话挂断。周然维持着原本的姿势,闭上眼睛,手指一点一点蜷缩收紧,胸膛中的火球越蹿越大。而门外走廊上的岑蔚耶了一声,痛快又兴奋,朝着空气挥了挥拳头。这口憋了十年的恶气,她终于吐出来了。作者有话说:下章讲高中的恩怨。第21章 第二十一封信周然青春期里有且仅有过的一段暗恋结局非常糟糕, 不能说是无疾而终,只能说他自作自受。为什么喜欢岑蔚呢?理由其实很多。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她和他的同频共振。因为她春天一般的名字。因为她总是笑盈盈,温暖善良。因为她说“好”的时候总会带上一个语气词,“好啊”、“好呀”。因为她会不厌其烦地帮他写语文试卷上的名字。——除了前两次周然是真的忘记了, 后来他都是故意空着的。但像周然这种内向害羞的胆小鬼, 连和人家说句话都紧张到把衣角攥皱, 告白是万万不可能的, 甚至每次岑蔚向他这个方向走来时,周然的下意识反应是逃跑。所以第一个学期,他们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同班同学, 每天的对话仅仅局限于早上收作业时的“周然, 就差你了。”“好的马上。”和“你怎么又忘记写名字了?”“抱歉。”。周然的生日在年底,元旦的前两天。那一年小姑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周然说:“薄荷巧克力, 你上次给我的那种。”周建业在一旁听见, 恨铁不成钢地剜他一眼:“一天天就知道吃。”小姑感到疑惑:“我以前拿给你吃,你不是不喜欢吗?”“我现在又喜欢了。”“好吧,我去找刘航要。”刘航是小姑当时在谈的男朋友, 他父母在国外做生意,经常给小姑送礼物, 进口巧克力什么的, 大多数她都会转手送给周然和周以。然后再被周然转手送出去。那盒巧克力在他的桌肚里躺了一整天。他知道岑蔚有个姐姐在读高三, 所以她每天放学要多留下半个小时。明天就是元旦假期,今天班级里的同学们都很活跃,一到课间就乱哄哄的, 有人商量今天晚上要一起出去放烟花, 还有人让班长去求老师把最后一节自习改成联欢晚会。周然在班级里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一共19个男生,他又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他一个人独享一排,左边是墙,右边是张空课桌,偶尔会有老师坐在这里批改作业。“周然,帮忙搬下水。”生活委员喊他。“来了。”周然应了一声,但没立刻动身,目光还紧紧锁在手里的小说上,直到把最后一行字看完,他长舒一口气,合上书,随手塞进手边成堆的练习册里。阿加莎不愧是侦探女王,周然还沉浸在最后的剧情大反转里,脑海内复盘着之前铺垫的线索,频频在心里发出感叹。他扛起新的纯净水装上饮水机,拍拍手,转身走下讲台。一抬眼,周然看见岑蔚站在他的课桌旁,手里就拿着他刚刚看完的那本《无人生还》。意识到那里面夹着什么,周然呼吸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你在干嘛?”他一着急语气有些凶。岑蔚吓得肩膀一缩,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回答说:“哦,老师要收订正的默写,你还没交。”周然盯着她手里的书,眉头蹙起,板着脸看上去像是生气了。岑蔚赶紧把书还给他,解释说:“我没有乱翻,就是不小心看见了,对不起。”周然一言不发地接过,把它塞进课桌肚里,找出默写本拿给岑蔚。岑蔚抱着本子,却没走,犹豫了一下,开口请求说:“那个,你能把书借我看看吗?我放学就还你。”“不能。”周然想都没多想地就拒绝。岑蔚还想再争取一下,放轻声音道:“这本我就差最后一点点没看,我真的很想知道结局,我保证很小心,不会被老师发现的,行不行?我一下课就还给你。”桌肚下,周然的喉结滚了滚,死死攥着外套下摆,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跳。他目视前方,深吸一口气说:“凶手是假死的老法官,最后他开枪自杀了。”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岑蔚,眨了眨眼睛:“你现在知道结局了。”短短半分钟里,岑蔚的表情变了又变,从懵怔到惊讶到不可思议,最后化为冉冉升腾的怒火。女孩眉心紧蹙,呼吸频率急促,双手攥着拳头,胸膛剧烈起伏。她脾气好,不代表她没脾气。她很少发火,不代表被人踩了底线还能保持冷静。在愤怒驱使下,岑蔚做了从小到大最出格的一件事。“你是不是有病啊?”她气得声音发抖,像是带着哭腔,随手抄起桌上的课本朝周然砸去。就在下一秒,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安静如鸡。这种现象一般有两种情况,一,老师没来,同学们自己吓自己;二,老师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好死不死,这次是最糟糕的第三种,——来的还偏偏是教导主任。“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一趟。”中年男人背着手走出教室。底下立刻响起窃窃私语声,同学们好奇地张望。岑蔚僵在原地,双颊涨得通红。咯吱一声,周然从座位上起身。“别供出书的事,我明天给你带别的看。”他小声央求。岑蔚撩眼睨他,刚熄灭的火气又卷土重来,她气鼓鼓地撂下一句:“明天放假!”学校抓课外书抓得严,只要不在中小学必读书目上的,一旦发现统统没收。一路走到主任办公室,岑蔚咬着后槽牙,心里想的都是要完蛋一起完蛋。但等主任发话要他们俩交待情况的时候,她又说不出口了。“......周然他,”岑蔚双手绞在一起,低垂着视线,“他老是把腿伸到过道上,弄得我们不方便走路。”主任捧着保温茶杯:“就为这点小事?你就对同学打打骂骂?”岑蔚紧咬着下唇,轻声认错:“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我错了。”主任把目光移向周然:“我知道那课桌对你是小了点,但你嫌挤也不能妨碍到其他同学是不是?”周然用力点头。“好了,你先回去吧。”周然偏头看了岑蔚一眼,说:“老师,是我绊倒她好几次了,她才那么生气的,都是我的错。”“知道知道,你出去吧。”主任挥挥手,“没你的事了,以后小心点。”周然“哦”了一声。他安然无恙地回到教室,却如坐针毡,平均五秒抬头看一次钟。岑蔚回来的时候自习课已经过了大半,班主任没允许他们撒欢,还是让他们乖乖坐在教室里做作业。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很快,周然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但是没过多久,他看到岑蔚旁边的女生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那一刻周然愧疚又难受,身体里被塞了一台真空机,每一下呼吸都是煎熬。他应该把书借给她的。但书里夹着的信纸怎么办。他应该说那是草稿纸,不动声色地拿回来再把书给她。周然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刚刚怎么就没灵机一动呢,这会儿马后炮。他是笨蛋他是白痴他是大傻b。铃声一打响,同学们火速收拾书包离开教室。周然故意慢吞吞地折试卷,眼睛一直在留意前排的女孩。冬天昼短夜长,五点多天就黑了,一阵喧闹过后,校园又陷入寂静。新年礼物变成了赔礼道歉,周然心情沉重,背起书包走到教室第四排,刚发出一个音节,岑蔚蹭一下地站起来,头也没抬地对他说:“别和我说话,看见你就来气。”那是整个高一,岑蔚主动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后来文理分科,她去了艺术班,周然都没有怎么再在学校里见过她。笨蛋的初恋就这样不了了之。回忆结束的时候,电影即将演绎到剧情的高潮,但周然再无刚刚的兴致。他摁下遥控器上的关闭键,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