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门开着, 好消息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蹦跶的时候撞到了他的腿弯。裴蕴腿一软,整个人的重量全靠陆阙环在他腰间的手支撑。他全然沉沦陷落在这场亲密事里,满溢的甜味充斥于唇舌之间, 呼吸都艰难, 却依旧沉迷不能自拔。陆阙只要一有后退的意思, 他就忍不住追上去。直到大脑彻底混乱, 呼吸和思绪齐齐宕机,意识逐渐迷失, 失去知觉......天色渐晚。裴蕴在房间醒过来,睁眼看见陆阙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醒了?”裴蕴有点懵地点点头。陆阙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随后起身:“出来吃晚饭吧。”裴蕴脑子晕乎,没完全清醒。他看着陆阙往外走,在他拉开门时突然想起什么, 猛地从床上坐起, 微微睁大眼睛:“小舅舅!”“你们快点呀!”周彤在外一声吼:“我要饿死啦, 裴蕴这只猪怎么这么能睡?!”陆阙回头看了他一眼。房间里没有开灯,他背着光, 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先出来吃饭。”裴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中光芒退却,逐渐变得迷茫。不对。不应当。他小舅舅怎么会看起来没事人一样,这么淡定?难道他又是在做梦?不会吧。可是他不是一觉睡到现在了吗?......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做昨晚开始就睡到现在?没有虞白给他发消息;没有他小舅舅和周彤那一番谈话;没有他抑郁出门买水果;也没有后来在厨房的......?靠!何为人生大起大落!裴蕴一时有点受不了这么波澜起伏的情绪打击, 急切想要确认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可在枕头附近摸索半天, 愣是找不到手机。他匆匆跳下床想去客厅找, 周彤一见着他就催促:“快点快点, 就等你了, 拖拖拉拉我都要饿死了!”裴蕴往沙发和茶几扫了一眼,没见着他手机,只得暂时放弃,磨磨蹭蹭在餐桌边坐下,怀疑人生。气氛好像也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不对,有了周彤在,比平时只有他和陆阙在时热闹多了。也不方便多了。他连直接开口问都不好问。满桌丰盛的菜,裴蕴吃得心不在焉,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时不时抬头偷看一眼陆阙。再看一眼。再看一眼。“专心吃饭。”他被当事人逮个正着,陆阙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裴蕴心虚地连忙低头啃排骨。糖醋的。周彤看看他,又看看陆阙。嘴里还含着一口饭,笑得像只屯食的小仓鼠:“哥你干嘛老是偷看小舅舅?你得盯着小舅舅你才吃得下去饭?”“胡说什么呢,就你话多!”裴蕴不敢看陆阙了,借着吼周彤的劲儿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往她碗里夹了好大一颗青菜:“吃你的吧,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的嘴!”周彤:“那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的眼睛呢。”吃到最后,陆阙临时接了一通电话,起身准备去书房:“吃完放着,一会儿我出来收拾。”周彤啊了一声,立刻放下筷子积极举手:“我来吧!小舅舅你手受伤了,最好别碰水,不然会发炎,还好得慢!”啊,手受伤了吗?裴蕴下意识去看陆阙的手。怎么受伤了,严不严——嗯?等等!手受伤?!裴蕴倏地睁大眼睛。憋着劲儿等陆阙走了,他立马扭头问周彤:“小舅舅手受伤了?”周彤一脸你干嘛明知故问的表情:“不是给你削梨的时候不小心割到了吗?你睡个午觉把脑子睡掉啦?”裴蕴咽了一口唾沫:“我中午是不是去帮你买水果了?”周彤点头,看他像看个傻子:“你不会真的傻了吧?”傻没傻不知道,但是活是真活了。所以那些都不是在做梦。陆阙说他有喜欢的人了,还亲他了,四舍五入,他喜欢的人就是他!没跑了。不喜欢干嘛那么亲他。陆教授根正苗红的本世纪最优青年,才不会做无缘无故亲人这种流氓事。他就是喜欢他!“两情相悦”这个词组浮现在脑袋,裴蕴几乎要被砸蒙了。他眼神猝然亮得惊人,心脏被插上巨大一对翅膀,扑腾着飞上云端,飞出天际!现在就想冲进书房问个清楚。如果条件允许,再把人按着使劲亲一顿,为自己这两天白耗劲的忐忑不安讨个补偿。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腿软得站不起来了,起到一半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得缓缓。周彤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哥,你到底在干嘛?多动症?还是谁往你凳子上放豪猪毛了?”“......吃你的饭。”裴蕴埋头挡住脸:“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吃完饭,裴蕴趁着周彤勤劳收拾餐桌的时候径直摸进书房。陆阙坐在电脑前,眼镜倒映着淡淡的蓝色电脑屏幕光。鼻梁高挺,再往下是线条漂亮的嘴唇,嘴角没什么弧度,唇瓣略薄,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清冷疏淡的模样,天生的疏离感,第一印象便是难以亲近。但是没人知道他的唇也是软的,吻也是烫的。灼热的吐息,烧心的温度,轻而易举便能随瓦解吞噬一个人的全部意识,沦为被他全权掌控的傀儡。中午被傻兮兮视作梦境的画面浮上脑海,裴蕴耳尖迅速升温,红得发烫。他搓了搓耳朵,又去看陆阙。后者都没看他,注意力一直在电脑上,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裴蕴:“......”为什么陆教授可以这么淡定?他都被搞得不自信了,激昂澎湃的心绪也跟着温吞冷却。他关上门,往前每走一步都是在消磨勇气。等到了书桌旁边,停下,脑袋里组织好的每句话都用不上了。尼玛,为什么他都站在这里了,这个男人还不搭理他?!要不是看见他指根明晃晃的创口贴,他又要忍不住怀疑这一切其实就是个梦了。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陆阙时,他总是特别没自信。他不知道因为正是因为太喜欢,成败都在意得不行,所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正在他手足无措时,面前忽然被放了一叠文件:“无聊的话可以帮我整理一下这些文件的序列号。”递文件的人目不斜视,裴蕴盯着文件一阵恍惚。......怎么,怎么还使唤上了?这是刚把人亲个透之后应该有的态度么?他用手去敛了一下文件。然后又不动了,站在原地也不挪步。陆阙终于将视线从电脑移开,落在他身上:“怎么了?”裴蕴脚尖在地上蹭了蹭。半晌,他敛起那堆文件,眼睛盯着桌面,没什么底气地叫了声:“小舅舅。”陆阙等着他没有说完的下一句。裴蕴顿了顿:“你亲我了。”他带着不确定瞄了他一眼,眼神闪烁:“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沉默。在他话音落下后,气氛安静得诡异。裴蕴半天等不来一句回答,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这样问是不是不合适,余光里看见陆阙将键盘挪开了些,从容站起身。他下意识扭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直接抱起坐在书桌上。“!!!”裴蕴傻眼。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叠文件,纸页上全是被他捏出来的褶皱,连带盯着陆阙的表情都有些呆呆的。“小舅舅,你,你这个......”“还没想起来是么?”陆阙将手随意撑在他身侧,将在困在自己身前一方天地,目光恰好与他平视。裴蕴很没出息,一望进这双眼睛大脑就自动宕机,这么久了不但没有学会免疫,反而有症状越来越加重的趋势。“想,想起什么啊......?”他磕绊地反问,呼吸不由自主放慢,手里文件皱得越来越厉害。绝了。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好看,还要这么看着他,真的快要把他的魂儿勾走了。会勾人魂魄的眼睛里闪过极淡一抹无奈的情绪。紧接着,裴蕴脸颊就被柔软的唇轻轻贴了一下。很轻很浅的一个吻,一触即离,却叫裴蕴心脏在漏掉一拍后开始猛然跳动,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浑身所有的感官在瞬间集中于一处。他仿佛被施了无形的定身咒,瞪大双眼,愣愣着感受清浅若羽毛的吻从他脸颊一路往后到达耳根。上一秒还在猛担心自己没有锁门,周彤会不会冲进来。下一秒,脑海中便悄然浮现出几乎此刻场景重叠的另一个画面。在停顿的几秒里,他不能自控地屏住了呼吸,整个房间他只能听见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乱得毫无节奏可言。耳垂被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喉间不觉一声闷哼,裴蕴整个人一抖,手也松了,文件掉在他腿上,更有几张飘飘然滑落在地。被遗忘的记忆终于在场景重现下被成功翻出脑海。裴蕴在呼吸紊乱下想起了昨夜的一切。想起了他乘着酒意委屈巴巴的诉苦;想起了他也曾以同样的方式粘软地去亲他;想起了他在清醒时绝对不敢发出的那句询问;想起了那个落在眼睛上无比温柔又无比郑重的一吻;更想起了,那满足了他所有期许渴求的一声“好”。原来他早就答应了。原来他们的关系早就已经确定了。他这个当事人之一却傻逼得搞不清状况,傻乎乎跑进来问!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一整天的高低起伏的忐忑心情,一下子都成了幸运眷顾之下的可做许久谈资的趣谈笑话。五味陈杂涌上心头,真个人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斥。他能理解自己忍不住欢欣,忍不住狂喜,但是不懂为什么连想哭的情绪都钻出来凑热闹。他只知道不能给未知的结果保留太多期望,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却从来不知道当结果大过最好的期望会是这样的巨大惊喜。它们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迎接它才算最恰当。陆阙重新与他拉开距离。说是拉开距离,其实也不过咫尺,仍旧是目光相接最恰当的距离,可以看清彼此眉眼,也能一览无遗望进彼此眼底。裴蕴傻傻看着他,听见他不疾不徐对自己说:“还是想不起来么?”“......”裴蕴没想好应该怎么回答,陆阙又开口:“不过这样也好,忘便忘了吧,原本这些话也应该由我来说。”这个人好像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的注视对裴蕴来说有着怎样无法抵御的灵魂牵引。所以隔着不过咫尺的距离,他毫不收敛地望进裴蕴的眼睛,语气依旧低沉冷调,却多了只有面对他时才会有的和缓温柔。他问:“小蕴,要不要跟我谈恋爱?”——小舅舅,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小蕴,要不要跟我谈恋爱?将声音重叠在脑海响起,仿佛两道光与黑夜中摸索前行。它们磕磕绊绊许久终于碰撞汇聚,才发现他们彼此一直都已竭尽全力,一直都在互相寻找。眼眶唰地红透。裴蕴情绪彻底宣告崩盘失控。低哑的,带着隐晦哭腔的一声“要!”中气十足脱口而出。他践行自己进来之前的心理承诺。闭上眼睛,一把勾住陆阙莽撞亲上去,呼吸交缠的同时止不住身体条件反射地一颤。软下去的身体被对方一只手臂稳稳接住,裴蕴抵着他的唇角低低喘息。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抑制不住满腔难以言语的泼天欢喜。即使青涩笨拙,也固执地想要用最亲昵的方式向他表达自己的已经漫溢的纯真爱意。太好了!感谢大自然,感谢老天,感谢诸天神佛,感谢观音菩萨!感谢十二星座!这个人终于是他的了!他好好喜欢的人竟然也同样在喜欢他!男生不会接吻,动作青涩毫无章法,还得靠他有意无意的引导才知道要敲开牙关才能吻得更透更深。他的一切都遵循着本能在进行,却也最为赤诚,最能勾人。陆阙无底线纵容着裴蕴的所有动作,也享受着他主动而热烈的亲近,眼睫低垂,完美掩住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情绪。他一手尚且撑在桌面,另一只手上移缓缓捏着怀中人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似是安抚,更似鼓励。然而等到他耐心耗尽,掌心扣上裴蕴后脑勺,正要加深这个小猫舔舐一般隔靴挠痒的亲吻时,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利落的开门声突兀响起。“小舅舅!我已经把厨房和餐桌全部都——”话音仓促开始,仓促结束。时间仿若瞬间凝固,门里门外同时被一只无形的手,咔嚓一声摁下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