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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1 / 1)

李淑颖的周身蓦然产生了某种深深的颤栗感,她观周围宫人的反应,方才确定,这一切并不是错觉。沿着地脉,能听见泱泱大军行进的可怕声音,数十万人马的铁蹄重重踏地,步伐整齐划一,颇有节奏,与她心跳的频率渐趋一致。这些声音离新宫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可怕的是,皇城的宫墙外,完全听不见洛都百姓的骚乱和吵嚷之音,反是尽覆十几万甲兵雄浑的军号声。兵临城下,后妃、宫女、太监们再顾不得天家之威,纷纷逃窜,惟有持节的禁军中郎将仍对皇家忠心耿耿,用戈矛维持着秩序。夏夜拂来的风莫名沁了几分寒彻透骨的萧瑟之意。李淑颖站在巍峨严整的宫宇间,一时失神。多年以来,她努力的、争取的、引以为傲的一切。无论是华贵的宫宇,至高无上的凤位,还是万人景仰的荣光,都将被霍平枭这个男人在一夜间颠覆。一时间,李淑颖仿佛被浓重的绝望深深地缠裹,她觉头脑晕眩的同时,却又莫名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有些似曾相识。当晚,叛军以雷霆之势占据了洛阳的新宫。叛军将所有的皇室成员尽数抓获,就连没随行来洛阳,仍在长安镇守的萧闻也被押送到了新宫。北边的竭国,则将小国惯有的墙头草嘴脸发挥得淋漓尽致,一见势头不妙,即刻撤去援军,连夜命使臣给霍平枭呈递了求和书,上面的每字每句都透着谄媚和逢迎,他们君主的态度,完全支持霍平枭称帝。眼下,据正式登基的黄道吉日还有十三天。霍平枭命齐国公和狼骑团的其余将领在各地清剿前朝余孽,南境的几个监察道纷纷表示归降。虽然还有几个监察道在负隅顽抗,可逻国大势已去,霍平枭建立的新政权还得到了别国的支持,那些藩镇的州郡兵早就军心涣散,内部溃烂,归降于新的王朝,也是早晚的事。多数的萧氏子孙和后妃都被暂时关押到了监牢中,惟李淑颖、萧闻和萧崇不同,他们被霍平枭命人用铁链拴住了颈脖、脚腕、手腕,还要将四肢爬伏在地,做狗奴之状。霍平枭每日都会派宦官过来,盯着他们三个学狗吠叫,如若吠叫的不响亮,或是不肯吠叫,就会有禁军拿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他们。萧崇屈服的最快,学狗学的最像,叫的也最欢。萧闻却宁死不屈,被鞭子狠狠抽打的次数也最多,其中他昏死过好几次,却又会被人用冷水泼醒。生不如死,不外如是。李淑颖一开始也不肯学狗吠,她不知霍平枭是如何想出这么作贱人的刑罚,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自是让她在挨了几下鞭子后难以消受。最后只得忍着羞耻,也跟萧崇一起跪在殿内,跟狗一样,对着龙椅连声吠叫。李淑颖能明白霍平枭如此惩戒萧闻和萧崇的缘由。萧崇是前朝的皇帝,再怎么羞辱都不为过。萧闻则在他去益州的这几年中,没少给他下过绊子。可霍平枭为何也要这么羞辱她,难道就因为她是萧崇的皇后吗?李淑颖饿了多日,每日只会有宫人给他们送些搜米,防止他们饿死。“吱呀——”一声。大殿的长窗被宫人打开后,灌进殿内的晨风逐渐将血腥味冲散,洒向地面的朦胧日影亦将走进男子的高大身影斜斜拉长。李淑颖这时略微转醒,嗅见了那人身上龙涎香的气味,耳旁亦划过那道熟悉且冷沉的声音:“把这几条狗,给朕弄醒。”第71章 补更“把这几条狗, 给朕弄醒。”“是。”禁军统领即刻领命,示意殿中的皇家侍从持起沾了盐水的长鞭,“啪啪”数声, 三个昏睡在地的前朝皇室成员即刻被他们抽醒。萧崇马上呲牙咧嘴地爬了起来, 一看见霍平枭,就下意识学着犬类的模样跪伏在地,随时等候霍平枭的驱使和羞辱,完全失了君王应有的气节。萧闻的伤势最重, 纵是侍从用长鞭抽了他数下, 他也只是蹙了蹙眉头, 丝毫没有起身的迹象。李淑颖看着萧崇的模样,心底突然生出深深的悲怮, 一个君王既然连骨头都软了, 那么他统治的国家也早晚要走向灭亡。反观坐于上首的霍平枭,那个她曾经视若叛臣, 视若不是正统的男人,则气宇轩昂地坐于龙椅。男人身着一袭玄色的旒裳衮冕, 尽显帝王威压,冠冕九旒珠帘后的面容硬朗寡情, 俊美又阴鸷。李淑颖虽然打心底看不起萧崇为了活命的奴颜媚骨作态, 却也不得不跟他一样, 尽力模仿着狗的作态,生怕霍平枭会发怒。今日是宫变后,她第一次见到霍平枭。多年未见, 李淑颖对他如今的模样颇为好奇, 下意识抬起首。及至同男人漆黑如潭的眼睛短暂地对视后, 她的心中突然产生了难以言说的慌感。“啪——”一声。禁军统领复又甩鞭, 往李淑颖的身上重重地抽了下,厉声斥道:“大胆!陛下的圣容岂是你这等贱妇能直视的?”李淑颖吃痛地闷哼一声,态度极其卑微,即刻将脑袋埋了下去。她总觉得多年未见,霍平枭的身上好像是有某处变了,可具体是哪处变了,她又说不出来。李淑颖想起了男人适才的神情。他们三人受辱时,他看向他们的眼神颇带睥睨,唇边也存了抹轻蔑的笑意。可他笑起来时,嘴角虽在往上牵动,却是皮笑肉不笑。霍平枭眼睛不会眨,眼珠的位置也不会动,眼神瞧着空洞洞的,却又蛰伏着随时能掀起惊涛骇浪的癫狂。李淑颖的心跳重重一顿。她忽地明白,霍平枭的身上到底是哪处变了。那是一种对任何事都不在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疯,哪怕毁天灭地,甚而是自毁。霍平枭的皮貌依旧俊美,甚至莅经岁月沉淀,男人的外表比在长安时还要更加惑人。可他笑起来时,却过于瘆人。就像只疯了的恶鬼。李淑颖心中越想越慌,霍平枭现在就是个随时都能疯起来的疯子,疯也就罢了,如今的他还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样的人简直不要太可怕,谁也不知道他能做出来什么?“吠几声,给朕听听。”霍平枭的声音略显慵懒,敛净的颌线隐于半明半暗的光影之间,额前的珠旒在泠泠相撞,眼神却无波无澜。萧崇立即朝着霍平枭的方向吠了几声,他汪汪汪地叫着,还不停地朝地面扣着头首,对霍平枭祈求道:“陛下…陛下让狗奴做什么都行,只要陛下能饶奴一命。”李淑颖无奈地叹气,无法忍受萧崇的这副嘴脸,他简直将他父辈的脸面都丢尽了,与其这样活着,莫不如自戕。霍平枭面上的笑意转瞬即逝,表情恢复了冷淡和阴沉。怎么可能饶他的命呢?萧崇和李淑颖,就是阿姁的梦魇。在前世,这条贱狗差点就将阿姁辱没,不知道从前她因梦魇哭泣时,萧崇会不会出现在她的梦里。既然他们是他的梦魇,给她心中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那他就要成为这些人的噩梦。哪怕他们下了地狱,他也要让这些人一想起他,就毛骨悚然,如坠深渊。男人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龙椅上的扶手,淡声问:“萧家二狗,你饿了吗?”萧崇颔首,又朝着霍平枭讨好似的吠了几声。须臾,有数名禁军端着一盆新鲜带血的生棒骨进了内殿。他们很快在霍平枭的示意下,往萧崇和李淑颖的方向扔了几根骨头,让萧崇和李淑颖去啖食生肉。萧崇以为将这些生骨吃下去,就能活命,想都没想,拿起地上沾灰的生骨,就张牙超着它咬去。李淑颖则一脸骇然地看着那些生骨,颤声道:“陛下……”长鞭立马又朝她方向抽了过来,紧接着,又有禁军朝她脑门方向甩了一块带血的生骨,砸得她额头很痛。霍平枭觑了觑凌厉的眼眸,冷声道:“吃。”李淑颖觉出男人明显失去了耐心,只得颤着双手,耐着想吐的欲望,将那块棒骨的生肉嚼在齿间。其实生肉没她想象的难吃,只是李淑颖有些担忧,凭着霍平枭现在的疯狂劲儿,她怕这根棒骨到底是不是动物的骨头都不好说。想到这处,李淑颖再无法将生肉下咽,她耐着呕意,凄声问向坐在龙椅上的霍平枭:“陛下为何这么对待我,我只是后宫妇人罢了,您这些年受的苦楚,并不是我造成的,都是萧崇和萧闻害的啊!”萧崇听到这话,立即停下了啃骨头的动作,颇为粗鄙地往李淑颖的方向啐了一口,斥骂道:“你个贱妇,召集七个藩镇节度使绞杀他的事,不都是你在背后撺掇的。”眼见着这对怨偶又要吵起来,及至殿中几个高大威猛的禁军复又持起了长鞭,萧崇和李淑颖方才噤住了声。“这算什么?”霍平枭轻笑一声,笑意依旧瘆人可怕,直惹得李淑颖胆战心惊,却听他嗓音发沉,又说:“朕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正此时,萧闻终于恢复了些微的意识,他满身血痕,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虽不想对霍平枭表示跪伏,却因着伤势,姿势同李淑颖和萧崇并无不同。霍平枭冷冷睨向他看,问道:“萧家三狗,你也醒了?”萧闻用被铁链拴住的手勉强支撑着身体,他冷笑一声,讽刺道:“本王听说,阮氏坠崖死了,她也是可怜,之前在嘉州被你抛弃了数年,好不容易将她接回来,她也没享几年福,就跟着你跑到益州颠簸去了。”霍平枭在听到阮氏这两个字后,眼神即刻变得黯淡。转瞬间,男人的瞳孔涣散,毫无焦距,似失了灵魂。“她没死。”不出萧闻所料,那医女的死,果然是他的心头刺。他只不过是提起了她的名讳,霍平枭都如此失态。萧闻接着刺激他:“她都死了,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有什么好得意的?皇后之位不能给她坐,你的喜悦也没人共享,况且,你到现在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朕的阿姁没死。”再开口,霍平枭虽然尽力持着平静,声音却近乎咬牙切齿,他不断地复述着这句话,似要向自己证明什么。突地,他蓦然从龙椅起身,朝他们方向走来,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压迫感。萧闻的神情依旧不肯屈服,李淑颖和萧崇的表情却是变了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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