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她在雅间时,突然推门而入的五皇子。赵琼华皱眉,几乎可以断定这是有人蓄意安排的。可此时京中,还有谁能算得这么准?算准她会去茶楼、算准她和谢云辞一定会同行、算准五皇子一定会误会,进而和她争吵。不是许周氏,她在京中也暂且没有新敌。她身边,还能和五皇子有牵扯的人……一手揉着眉心,赵琼华正在苦思冥想,脑海中一瞬灵感闪过时,尚未等她捕捉,一旁便传来了褚今燕的呓语。声音细若蚊呐,赵琼华离她不过两三尺的距离,虽只听得几句,但却也能清楚感受到她每一句中的悲苦急切。“不行,我才不要嫁。”“娘,你再等等我。”什么不要嫁,又是嫁给谁?赵琼华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见她愈发难过,也只能踌躇地伸出手,回忆着儿时长公主哄她睡觉时的模样,在褚今燕背上轻轻拍着。绞尽脑汁想着措辞好安慰她。长公主去得早,前尘沉重,隔着一世流光回头看,她的记忆便愈发模糊,但仍旧还记得长公主从前是怎么哄她的。那种心安的感觉,她此后便再也没有感受到了。褚今燕逐渐入梦后,赵琼华停手,只盯着马车某一处出神,原本清明的思绪又逐渐归于混沌。直至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郡主,已经到侯府了。”“嗯。”她应了一声,叫醒褚今燕,两人这才一同下了马车。白芍和青鸢一早就等在侯府门口,见赵琼华上回来,便急急迎了上去。赵琼华半搀扶着褚今燕,顾忌着她的伤势只缓步走着,见两人迎上前,她摆摆手吩咐道:“你们扶着今燕,不用管我。”“我没那么娇弱。”褚今燕正要推辞时,脚上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看得赵琼华赶忙上前虚扶了她一下。“别逞强了,你今日也折腾了不少,让白芍她们扶着你回去早点休息。”临了快走到花厅时,赵琼华止步指向后花园的地方,“我去池塘边走走,一会儿就回去。”夜色寂静,小花园里空无一人,唯有皎洁月华栖身于一塘湖色中,温柔抚着刚生长出来的荷叶。夏风微凉,又夹杂着几丝热意,赵琼华站在池边,缄默良久,蓦地出声打破这沉寂,“你带人去京郊看看。”“是。”空中传来一声简短回应,风声紊乱,转瞬又归于平静。又愣会儿神后,赵琼华临了要离开后花园时,忽然转身抬眸,望向天边明月。只片刻时间,原本皎白如雪的玉盘旁就出现了两圈彩环。一红一紫,一眼望上去煞是好看。“有意思。”赵琼华摩挲着指尖的刺绣,轻笑一声。此时长安楼,楼下依旧人声鼎沸,三楼天字一号阁内,谢云辞临窗,也在抬头看着天上的两环月晕,喃喃低语。“好久没见了,倒是个好征兆。”雅间外两声叩门声打断了谢云辞赏月的心情,门外同时也传来了柏余的声音,“主子,七公子来了。”来得倒是挺快的,他还没看够月亮呢。可惜了。谢云辞很是惋惜地摇摇头,阖上轩窗,坐回到梨花木的椅子上,而后捻起一颗棋子,“请七公子进来。”不出片刻,雅间的门开了又被合上,江齐彦也不绕弯,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晚的事,你作何解释?”第36章 出事“解释?”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 谢云辞好笑,“云辞也好奇是什么事,能让齐彦你如此生气。”挑开珠帘, 江齐彦方一进到里间便看到谢云辞捻玩着棋子,棋盘上只中心一子, 余下皆空白。落座在谢云辞对面,他面色微沉, 如今赵琼华和褚今燕都不在,再追问起来也就没那么多的避讳。“茶楼的事,与你崔家有没有关系?”没有只单论谢云辞一人,而是拉出了在他身后的整个崔家。当时他身在医馆, 还在被褚今燕缠着无法脱身, 等他去到茶楼仔细看过那层断裂时, 发现着分明是人为。崔家是文人世家, 除朝政之外, 于品茶赏花赋诗一途也颇有雅兴,茶楼几乎年年都会翻修, 着实不应该出现年久失修又恰好断裂的情况。而且……那处断裂更像是人刻意用内力震断的。谢云辞抬头看向他, 目光晦暗不明,片刻后轻笑一声, 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荒唐, “崔家和我有什么关系?久不照面的外祖家而已。”他与崔家的情分, 早就寥寥无几, 如今不过是那些微薄的血亲关系在强撑着罢了。语罢, 他随意地往棋盘上放了一子, 漫不经心的模样, 也根本不像是在下棋, 反倒像是好奇的乱摆放而已,而后说出一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来:“你与其提防着我会对郡主不利,不如去盯着五皇子。”“碍于淑妃娘娘的面子,你担心郡主的安危从而怀疑到我身上,也无可厚非。”像是倦极一般,谢云辞又放了几颗棋子后便随手扔回棋篓当中,懒散地打着哈欠,“想必,你也不想看到琼华嫁给江齐修吧。”全然没有在外时的收敛,甚至敢直呼五皇子的名讳。若是叫有心人听见,告在御前,还能治他一个藐视皇权的罪名。这话来得太过于突然,江齐彦尚且还未发觉谢云辞对赵琼华的称呼有多亲近时,猛然抬头看向谢云辞,而后了然一笑。“难怪,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从棋篓中摸出黑子,江齐彦摆出困顿自己许久的棋局,丝毫不介意谢云辞在一旁,等片刻后他收手,这才又开口:“你的条件是什么?”完全无厘头的话,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明白,谢云辞闻言却靠进椅背里,一手摸着扇骨,“他们的事交给我,你只需要在日后答应我一个条件便好。”“不动社稷,不胁皇权,我可是个正正经经的布衣平民。”若是没有后面半句话,江齐彦许是还会有几分犹豫,此时他却满是无语。逛戏楼、走赌坊,偶尔来了兴致还能打马穿过整个京城,行事毫无道理可言,虽不至于荒唐,但也着实顽劣不堪。从谢云辞口中说出正经两个字,便是最不正常的事。“记住你的话。”江齐彦捻弄着棋子,随意扫向对面时,他又见谢云辞把玩着腰间的荷包,方才的折扇早就被他搁置在茶桌上,都不入扇袋。像是个新荷包,他若没记错,傍晚时分出来时,谢云辞腰间系着的荷包还是鱼戏莲叶的绣纹。不过今日轻花节,若是遇上投缘的姑娘,闲聊两句交换件信物也不是太过稀奇的事。收回目光,他起身掸掸衣袍,临行前又蓦地说了一句:“管好褚家,在京城少动些心思。”简短一语,在他心中几乎已经断定谢云辞和褚家有所牵连。谢云辞打开荷包把随身佩戴的半块玉佩放进去,收紧细带后又系好在腰间,“我既不入朝堂,也不入江湖,你这一口锅砸下来,可太让我害怕了。”嘴上说着害怕,可他面上仍旧是笑吟吟的模样,看不出一点忐忑。“困了,齐彦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宫去吧,我也该安寝了。”不欲再多说,谢云辞摆摆手,毫不委婉地赶客,而后他便走向最里间的卧床,合衣而躺,再不管江齐彦。一盏茶后,柏余这才又重新进到雅间,将密报递给谢云辞,“公子,云岚姑娘三日后回京,江掌事已经动身去接了。”掐指算算,云岚这一去一回,也近一个月的时间了。难得耗费这么长时间。谢云辞换下外袍,只着中衣,闻言他懒懒抬眼,躺好后又动手扯了扯被褥,“知道了。你再派人去趟崔家和茶楼,顺便跟着五皇子。”柏余点头,得了吩咐后就退下,掩上门扉,不敢搅扰谢云辞清梦。*翌日,镇宁侯府。许是昨日逛得实在疲累,从后花园回到琼花苑后没多久,赵琼华便沉沉睡去,直至日上三竿才睡醒。唐嬷嬷那边,一早也着人递过信儿,免了她今日的学习。坐起身后伸过一个舒服的懒腰,赵琼华便开口唤了白芍和青鸢伺候梳洗,却不想进来的会是紫菀。紫菀原是淑妃身边的人,打点着淑妃身边的事务,只不过她平常隐在幕后,轻易不出现在人前。那次从皇宫回来后,淑妃不仅给了她几个暗卫,还把紫菀也拨给了她。即便是在琼华苑,紫菀也是替她打点着几家店铺,时不时与暗卫联络,鲜少会进卧房伺候。今日着实反常,赵琼华见她进来,心下约莫有了估量,“出什么事了?”“回小姐,昨晚京郊皇庄进了刺客,表小姐为七公主挡了一刀,如今还在昏迷。”紫菀言简意赅地说道,“消息刚传到皇宫,贤妃已经在去金銮殿的路上了。”赵琼华拨弄清水的动作一顿,震惊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惊奇。许锦湘竟然愿意为了七公主挡下致命一刀,那般惜命的人,如此果真是下了狠心。若不是她明日要去马场,推辞不得,她还真想去京郊探望一下她这位堂妹。“紫菀,你去准备些药材,给表小姐送过去。再去找一位会针灸的嬷嬷,这几日也好给表小姐松松筋骨,她若醒了,也不至于浑身无力。”紫菀也是见惯手段的人,很快便反应过来,应下话又伺候完赵琼华梳洗,她便退下去着手安排事宜。“许锦湘啊,你还真是会给我惊喜呢。”赵琼华伫立在窗前,伸手抓过风中携带的花瓣,仔细看了片刻后又随手扬了花,呢喃低语着。第37章 端倪午时日头正好, 竹安堂里,赵琼华正陪着太夫人用膳。往常她起得早,每日的晨昏醒定便没少过, 只是随后她要学的逐渐增多,最多也只能陪太夫人用罢早膳就匆匆离去。索性今日无事, 赵琼华就打定主意要在竹安堂里留一天。“祖母,琼华扶着您去里间休息一会儿?”午膳后, 赵琼华正对着阳光穿针引线,在她手边不远处还放着一个绣花撑子,固定着一块月牙白的方形布料。太夫人就落座在她旁边,微微眯眼, 和蔼笑着, 望向赵琼华的目光中是说不出的慈爱, 但也只是静静看着她鼓捣绣花撑子和那块手帕。即便这段时间忙得有些晕头, 她没多少时间再去碰刺绣, 但上辈子清冷深宫中做了十五年的事,拿起绣针打样绣花的动作早就镌刻进骨子里, 如今再看, 她也没有丝毫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