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何丞锡还活着。蒋道歌垂眸看着他们,看着那天真无邪的两张脸,她摇头,“不了。”“为什么?”“因为爹爹去打坏人了。”蒋道歌笑着和他们说,“那个坏人很厉害,爹爹怕我们出事所以让我们先离开,等他处理完就会来找我们了。”“那爹爹会有危险吗?”“会,所以你们要替爹爹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两个小孩立刻伸手捂住了嘴巴,用行动表示不会让别人知道。风扬起车帘,蒋道歌看向窗外,那座熟悉的府邸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这座府邸见证了她的喜怒哀乐,而如今随着她的离开,那些过往将彻底掩埋。何丞锡爱她吗?蒋道歌不知道。或许爱过,那偶尔看向她的眼神成了那些年她挣扎的希望,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爱也好,不爱也罢,她的余生也不靠这些而活,爱不爱的也改变不了他们走到这一步的结局。就算他没死。他们的余生也不会多好。要是能重来,她闭上眼睛,与记忆中那道男声重合,“我不想再遇见你。”……蒋家的马车离开了开封府。同一天,顾姣和赵长璟也要分开了。第83章虽然到了立秋, 可天气还是和之前一样炎热,要说不一样,也就是早晚较起之前要凉上一些, 吵闹了一整个夏日的蝉鸣也终于销声匿迹了。天空飘着蒙蒙细雨, 顾姣和赵长璟站在码头。码头这边人来人往,一切又恢复成了最初热闹和祥的模样,就好像那一日的动荡并不存在。其实开封府的官员倒台了一大批, 开封府的老百姓哪里会不知道?只是对他们而言, 只要坐那个位置的人能够保证他们生活安稳富足就好,至于其他的,他们管不了也管不到。何况如今被赵长璟请过来帮忙的王知善王知府和之前的何丞锡一样, 都是为民办事不辞辛劳的人,有他暂作领导, 也让那些原本惶恐不安的人变得平静下来。因今日分别。顾姣和赵长璟的人分作两批,一批照旧是顾姣的自己人, 外加了一个被赵长璟特地派过来的曹书,而另外一批要陪着赵长璟回京的, 则是陈洵一行人。至于宁王及其余抓捕的官员如今由人另外提看着。“等到金陵就给我写信, 曹书和阿辞都会陪着你,想我了就写了信让阿辞送过来, 他知道怎么到京城。”临别在即, 赵长璟低声嘱咐顾姣。其实也是老生常谈。这些话,这几日赵长璟不止说过多少回了。就像顾姣舍不得跟他分开, 他也一样, 这若换从前, 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 跟个没经历过事的毛头小子一样, 只想跟自己喜欢的人痴缠在一起。无声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低头望着自己脚尖的女孩,赵长璟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又轻声嘱咐,“船上风大,如今早晚温度低,记得多穿些,夜里睡觉盖好被子别乱踢,免得着凉,回头又得吃药。”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顾姣脸一红,想也没想就反驳道:“我才没踢……”她说话的时候抬了头,与四叔那双漆黑含笑的眼眸对上,声音因为没什么底气不自觉放轻了,“被子。”“好,”赵长璟揉着她的头笑道,就跟哄小孩似的,“我们姣姣才没踢被子,是四叔记错了。”“本来就没有。”顾姣低着头小声说,可显然没什么底气。不过因为这一番话,离别带来的愁绪倒是消散了许多,只有不舍依旧存留于心中,她终于不再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了,而是抬脸看人,望着这几日明显清减了不少的四叔,顾姣眼中的疼惜愈浓,“你别总说我了,你都没好好照顾自己。”她抿着嘴有些不高兴。但也知道没办法,四叔太忙了,许多事都要他处理,就算有王大人帮忙,他这几日也是整日从早忙到晚。这些日子他们待在开封,她每次去衙门给他送饭都能看到不少人进进出出,每个人手上都有折子,她怕打扰四叔就在隔壁等着,等人离开才过去,而每次过去的时候都能看到四叔疲惫地揉着眉心。怕他一路都这样,也怕他为了来找她熬夜处理事务缩短时间。顾姣揪着他的袖子嘱咐,“我跟陈洵说了让他盯着你,我知道他们的话,你肯定不会听,但下次我要是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这样瘦,我……我就不理你了!”赵长璟好笑,“姣姣都会威胁人了?”看着小姑娘凶巴巴睁大眼睛瞪着他,他脸上笑意愈浓,“好。”他柔声,“我听你的话,吃好睡好喝好,把自己收拾得好好的再来找你好不好?”依旧是逗小孩的语气,但顾姣显然很受用,她唇角扬起,下巴一点,算是答应了。身后的船只并没有催促,赵长璟那边的人马也没过来,可顾姣看到有个将士到陈洵那边问话,知道四叔是要启程了,顾姣心里的不舍一下子被放得很大,揪着袖子的手也跟着用力收紧。不过也就一个呼吸的功夫她就松开了。不能耽误四叔的事,顾姣在心里跟自己说。“那我先上船了。”“好,我看着你上船。”顾姣点点头,她没有一步三回头,而是攥着手一路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她又跑了回来,明知道前后有很多人看着,但她还是舍不得,很想再抱抱他。双手圈住四叔紧实的腰身,她哽咽出声,“我等你来接我。”赵长璟低眸看她,忽然也哑了声,“……好。”之后顾姣转身离开,这次她没再回头,一路走到甲板上红了眼眶冲赵长璟挥手。水波轻晃,很快船只就驶离了码头。赵长璟却依旧负手站在原地,看着船只离开,直到缩成一个很小的身影,陈洵过来喊他,“主子,该走了。”他才轻轻嗯了一声,“走吧。”……七天后。赵长璟带着宁王及其余党羽回到京城。这桩案子涉及的人数、金额是前所未有的多,何况这里还涉及了宁王这位天潢贵胄,朝堂为此吵了好几次,不过相比从前还有人替宁王说话,这次倒是十分一致,他们都要求严惩宁王。天子因此又发了一次旧疾。赵长璟进京这天,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分别派了人过来,三司会审一般都是处理极其严重的案件,也怕单方面处置不够有公信,所以每次碰到重大的案子,三司都会各自派人过来处理。他们直接带走了其余党羽。至于宁王,则被人带进了天牢,这也是担心宁王其余党羽过来劫囚。人都带走了。赵长璟却没回家,让陈洵回家报平安后,他则去了皇宫。他既是内阁首辅、太子太傅,也是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自然不需要像其余官员那样听旨宣召,这次宗裕没在文晖殿召见他,而是直接让他去了寝宫。他这阵子头疾发作,本就不舒坦,早朝还要听朝臣吵闹,实在不得安生。元宝领他过去的时候,边走边说,“陛下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皇后娘娘看着的时候才好些。”赵长璟知道宗裕重情,也猜到会如此,他没说话,一路走进寝宫,才迈进门就闻到里面传来浓郁的药味,脚步一顿,里面就传了声音过来,“怎么在外头站着不动了。”循声看去就看到宗裕坐在窗边。较起那时分别,他看着也清癯了不少,脸上有藏不住的苍白病态,温和的笑容倒是依旧,手里捏着一颗棋子,面前棋盘已有半局未分胜负的棋面。赵长璟抬脚进去,边走边说,“病成这样不好好躺着,起来下棋?”“躺久了起来松动松动。”宗裕说完又笑,“正好,过来陪我下一局。”赵长璟坐在他对面,闻言看了他一眼,“你确定?”轻飘飘的三个字,没带什么情绪,却让宗裕在回过神后笑着低骂一声,“我上次跟你去沈记吃饭,听沈从云骂你不是东西还觉得他这话有些过了,现在看来,他说的没错,赵修和你真不是东西,我好歹是个病人,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赵长璟握着茶盏喝了一口,“我以为你应该很多年前就有这个认知了。”他倒是完全不在意。宗裕看着他摇头失笑,到底没再继续下棋,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篓里,他没立刻问起宗炎的事,而是跟闲话家常似的问他,“说说吧,顾家那位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并不意外他会知道。赵长璟掀帘看他,“就是你看到的那回事。”他说的坦然,一点隐瞒和掩饰都没有,宗裕笑着挑眉,“看来我马上就能喝你的喜酒了?”“看她吧,”说到顾姣,赵长璟的神情明显变得柔和了许多,“我倒是想立刻把她娶回家,不过她年纪还小,要是想再玩阵子,先定亲也无碍。”说完看到宗裕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赵长璟眉梢一扬,“做什么?”“你这副样子就跟被下了蛊似的,要不是知道那小姑娘是个什么脾性,我还以为你碰到什么巫女妖女了。”说完又忍不住想笑,他也就真的笑了起来,“赵修和,你也有今天!”他笑得差点岔气,边笑边咳。赵长璟看着他一言难尽,抬手轻拍他的后背,免得他真的岔了气回头更加不好受,等人笑着摆手说了声“好了”,他才收回手。又喝了口茶。赵长璟看向对面的年轻天子,“好了,扯了这么多话,说正事吧。”宗裕脸上的笑忽然一滞。赵长璟知道他为何如此,他指腹摩挲着青瓷茶盏,语气淡淡,“景延,别再自欺欺人了,他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阿炎了。”宗裕与他对视,须臾,他的眼睫轻轻扑朔了几下,闭上眼睛靠坐回去。轩窗外头漏进来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纤长浓密的眼睫在光影下一颤一颤,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蝴蝶低吻的阴影,不知过去多久,宫殿才重新响起他近乎沙哑的呢喃声,“我也知道,在他当年把剑指向我的时候,我和他就已经回不去了。”“可我总是忍不住想……”“想他刚会走路时笑着跑向我的身影,他那会小小的一个,明知道皇祖母不喜欢他,还总是笑呵呵地过来抱着我的腿喊我哥哥。”“修和,”他哑了声音,“你说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赵长璟看着他没说话,他知道宗裕心里有原因。宗裕的确不需要他的回答,他自己也知道那些原因,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不愿意相信欲望和权力可以改变一切,不相信所谓的“阴谋”可以离间人心,可再不愿意相信,也得相信,作为哥哥,他可以纵容自己的弟弟做一些不影响大体的胡闹行径,可作为帝王,绝不能容许有人损害大夏的安危,何况他这次做得太过,他已没法再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