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西泽淡声说了个没事。酒后易诉衷肠,他开了话匣子,想和她聊些有关于他的私事。“我母亲身子骨弱,三次滑胎后被告知可能终身不孕。在他们结婚的第七年,江琴挺着大肚子登门,也就是我大哥的生母,逼我母亲离婚,嘲讽我母亲结婚几年都生不出孩子,不如给她让位。”宋觅听得拳头都捏紧了,忍不住狠狠共情,她愤愤道:“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啊……小三还这么嚣张,谁给她的勇气啊,太不要脸吧!”“……”“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谈西泽喝了一口酒,继续说:“后来倒是没离婚,不过父亲给江琴置办房产、车辆,每个月固定且大额的转账,成日的不归家。我母亲因此换上了严重的抑郁症,长期服用抗精神药物,日记中写道,无数次忍着不自杀的原因,就是不想让江琴得逞。”“再后来有了我,母亲对我严加教育,每天都会对我说,一定要胜过那个贱种。我不敢携懈怠,不愿让母亲失望,拼了命的学习,次次考满分也只是想让母亲笑一笑,让她能够开心一点。”“谈总,你很优秀。”宋觅心疼得不行,拍拍他的肩膀,“伯母一定很欣慰的。”说起往事,男人眼底尽是悲凉色,罕见地哽了一下,他控制住情绪,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中考成绩全市第一,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打电话给母亲报喜,母亲说了句挺好,说她很满意。”“那是母亲第一次夸我。”听到这里,宋觅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谈西泽仰头,灌下一大口伏特加,也不管烈的程度,喉结滚动的弧度很是分明,上下快速地滑动着。“等我回家时,看到了殡仪馆的车停在门口,门口围了好多人,还有好多的记者。”他说。宋觅震惊得抬手捂住了嘴,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住般紧涨得难受。怎么会这样……然后,她听见他用一种竭力控制情绪后的平淡口吻,陈诉着这个片段的结局。“我的母亲盖着白布被抬了出来。”第87章 好甜这是谈西泽第一次对她敞开心扉。诉说往事。也是撕开伤疤来给她看。宋觅能够感受到一种切真的疼痛, 在心脏上针刺般的泛滥,都说人类悲欢不相同,并无真正的感同身受。可这一刻, 她是真的为他的经历所难过痛惜。原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言语到嘴边, 打了个转后又被咽回肚中。她什么都没有说。宋觅知道, 言语上的安慰对他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她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去,朝他的方向, 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落。最后, 只能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男人眼神沉寞,眼角眉梢处流露出平时决不会有的软弱,他靠着墙, 头低垂着, 陷心于往事的痛苦渊薮中。就在宋觅准备把手收回的时候,男人的脑袋渐渐朝她歪斜过来, 她没有过多的思考, 朝上摊开掌心,直接稳稳接住,使他的脸安稳落在其中。她枕住她的脸,带到肩膀位置, 再轻轻松手放下。谈西泽靠在她的肩膀, 似乎寻到些心安, 醉意深浓的他缓缓阖上眼睛。宋觅一动也不敢动, 默默把另一只手的杯子放到旁边。呼吸都变得轻了。一直到谈西泽睡着, 她都没有说一个字, 而是选择无声的陪伴。她知道, 那是一种永不会愈合的伤口,随着年深日久的时间推移,创痛痕迹只会愈发明显。在外人眼中的他,强大,骄矜,权利滔天的无所不能,连远远看一眼都会心生敬畏,没有人知道这样的男人也会在无人处备受折磨。一种日复一日且毫不衰减的折磨。此时此刻的画面治愈温馨,他靠在她的肩膀熟睡过去,眉心舒展开,睡颜俊恬,他在她身上寻找到温度来对抗往事的创痛。宋觅怕吵醒他,一直没敢动作,时间在这一方静谧的空间里流走,分秒不停,承载着重量的那侧肩膀开始变得酸疼不已。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动。半夜三点,熟睡中的男人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便从宋觅肩膀朝下滑落。宋觅放在腿上的手摊开了掌心,接住了他。她一低头,就能看见他正正好好的一张侧脸,鼻梁高挺笔直,下颌线流畅,侧着看时的睫毛更加长密。宋觅想到他所讲述的有关于母亲,心里忍不住怜悯,也觉得自己父母健在是件多么幸福庆幸的事情。她抬起另一只手,落在他的头发上。男人的头发质地粗实,根根都是分明的,发尖部分确实软梢,摸上去清爽滑顺。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抚的意味很重。这样的独处,是头一回。尤其特别。最终,谈西泽以她的掌心做枕头,睡了一整晚,期间没有醒过,也不知道是醉酒的原因,还是他平时睡觉也这么沉。宋觅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过,熬都后半夜,实在撑不住,只能靠着墙眯了会。两人是被清晨定时来打扫的清洁工吵醒的。画面还有些许尴尬。清洁工提着拖布桶进来,开始拖扫酒窖的地面,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工作时非常细心,低着头只盯着地面,也不抬头看,可是拖着拖着,拖布碰到了两只脚。还是不同的两只脚,一男一女的。清洁工阿姨吓得啊哟一声,抬头一看,又吓得啊哟一声,只见男主人侧身枕在一个小姑娘腿上,睡得正香。连着两声动静后,宋觅和谈西泽相继醒来。谈西泽是先醒的那一个,他缓缓睁开眼,觉得脑袋上有一只手。他微微动了下,抬起头的时候,那只手从他脑袋上滑落。再往上看,宋觅轻咛一声,悠悠醒转。——四目相对。宋觅一睁眼,就看见下方的谈西泽正抬头看着自己,漆黑的一双眸,睡意消散几分,对视了好半晌才问:“谈总,你醒了?”谈西泽嗓音微哑地嗯一声,揉着眉心坐直了身体。二人面前的清洁工阿姨非常尴尬,拿着拖布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地谈西泽:“先生,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谈西泽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宋觅的腿上睡了一整晚,他清了清嗓子,摆摆手说没事,然后站了起来。宿醉后的滋味不好受,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有些天旋地转的晕。他稳了下,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稍缓和一些后,他微微俯身弯腰,朝宋觅伸出去一只手。“来。”宋觅维持一晚上的不动姿势后,后背早就生疼,周身血液似乎都不流通,手臂麻木得有些钝痛。男人伸至眼前的手,冷白修长,指骨分明。煞是好看。她抬起一只手想要去握,手臂却犹如千斤重,往上抬的时候疼得要命,让她忍不住冷声吸了一口凉气。“嘶……”见状,谈西泽直接握住她的一侧手臂,力量足够地将她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宋觅又岂止是手麻,数个小时的不动弹,双腿也早就没了只觉,站起来的时候直接颤了一下,不受控地发软朝前跌去。她一头撞进男人坚实的胸膛里,半张脸紧贴上他颈部温热的肌肤,两只手也为保持平衡而无意识地紧紧拽住他腰部两侧的衣服。呼吸在瞬间停止。被猝不及防的一撞,谈西泽后退小半步,再稳稳站牢,一只手下意识护搂住她纤瘦腰身。看上去就是一个相拥的姿势。清洁工:“……”果然来得不是时候。真是罪过。清洁工颇有眼见力,拿上拖布迅速转身离开现场。宋觅双腿麻木发软,不停地轻微发着颤,她攥着他的衣服没松开,从他颈间抬起脸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谈总,我腿软。”谈西泽虚搂着她的腰身,温声说:“缓一下。”宋觅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两座摩天大楼中间走钢丝的技艺人,而谈西泽是她手里那根平衡杆,只能牢牢握住他,不然就会立马往下坠倒。与技艺人不同的是,她没有那种胆战心惊,她知道谈西泽会接住她的。在等双腿的麻痹感褪去时,宋觅没有保持沉默,仰头看着他问:“谈总,你没事了吗?”谈西泽垂眼与她对视,眉眼英俊深邃,唇角是含着几分笑意的,用一种懒散的腔调说:“我能有什么事?”“……”他又回到了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昨晚暴露伤口黯然的并非是他。宋觅知趣地没有再往下问。她心里很清楚,要不是昨晚醉酒的原因,谈西泽是绝对不会对她说那些的,他是个要强的男人,强势惯了,怎么会轻易暴露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