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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1 / 1)

乘月从不曾见过顾景星这般疏离的模样, 只红着眼眶, 忍着不叫泪珠滚落下来。“你是怎么了?做什么像是不认识我一样。”到底还是委屈, 她耷拉着眼睛, 拿手抚了抚脚踝, “方才分明见着你了, 可一眨眼又不见了, 我急着去追你, 崴了脚……”其实云遮方才为乘月仔细瞧过了,只是脚踝处有些红肿, 许是扭到了筋, 并不算严重。只是此时的委屈放大了脚踝上的痛意, 她仰头看他, 嘴角向下, 道了一声疼。眼前人一瞬冷了脸, 高声唤了一句盛玢, 须臾,盛玢便苦着脸由后头跑了过来,只拱手称了一声步帅,便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事不过三,倘或再犯,自行离开步军司。”顾景星是步军司的统帅,盛玢虽是老人儿,却依旧在他的麾下,此时顾景星这般说,盛玢虽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恭敬称是。乘月虽不知道顾景星何意,却听懂了离开步军司这句话,心中登时生出了几分轻愠。“离开步军司,便去御前当差,本公主不会鸟尽弓藏。”她挥手叫盛玢下去,转而再看向顾景星,“顾景星,你是在和我置气么?”她觉得很困惑,只扶着一旁的行道树站起来,因脚痛的缘故,不免站的歪歪扭扭的。“我想了好久,也不知道你为何同我置气。先以为是不是我总哭,可是转念一想,从前我也总哭,你都会哄我,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后来又想会不会是我打搅了你的公务……”小公主的嗓音温软着,一样一样地分析着,眉间蹙了轻愁,说着说着,便重又抬起了眼睫,望住了顾景星冷漠的眼睛。“……我想来想去想不出答案,后来我就想,顾景星,为什么不能是你的错呢?不管是因了什么,莽古哈人也好,元善也罢,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同我说出来便是。少师说,即便我是琼枝玉叶,若是做错了一样要打手心儿,你同我说一说,又不费什么,你从前愿意哄我,如今我也愿意哄你。”这条背街的小巷实在安静,也或许是盛玢叫人清道了也未可知,公主声音软乎乎的,凭谁听了都能直入心底,不忍再惹她伤心。可顾景星却依旧站在离她二尺的距离,一双疏离的双目无情无绪,在听完公主说的话之后,不起任何波澜。“公主言重了。”他顿了顿,一时才重新启言,“臣昨日已向陛下陈情,一心许国,无意婚娶。从前种种,公主无须再牵记在心。”清晨的风不算太凉,钻进袖里脖间却冰凉刺骨,乘月不由地扶住了树,只觉心腔里扑通乱跳,不上也不下,坠得生疼。“可是……”她怔怔地望着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可是,“你是喜欢我的呀,小时候不提,你在北境刻了乘月的雪兔送给我,困在荒漠里的时候,想的是要同我一起喝三大碗水。还有从前我送给你的金鸭小手炉,你的同袍说,你时时刻刻都会握在手心……”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拒绝闹懵了,语无伦次地列举他喜欢她的证据,可眼前人只是冷清清的听着,只在她停下来时,深深地叹了一息。“臣视公主为至亲,有如牵记母亲、弟弟一般,旁的念头不敢有。”乘月茫然地听着,脚踝处的痛再次漫卷上来,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委屈地说不出话来。“谁要做你的至亲。我自己有哥哥,才不稀罕你做我的哥哥。”小女儿哽咽着,终于掉了金豆子,她转过脸拭泪,再回身同他说话时,啜泣声便没那么明显了。“以后遇上了,我不要看你,你也不要看我,你我就此绝交了。”说完,她果真再也不看顾景星,只轻唤了一声云遮,在她的搀扶下离开了他的身边儿。背街的小巷很长,乘月靠着云遮的肩膀慢慢走,奇怪极了,往常爱哭的她这一回却没哭,只在离顾景星很远了,她才在路边儿寻了块石头坐下,鼓着腮吩云遮。“盛玢看着我,你去左近的药店买个膏药来。”云遮早就这般想了,此时听公主说了,这便点了点头,慢慢往街口而去。乘月叫盛玢离远些,自己一个人坐着想事情。这里其实是城墙内墙下,距离城门不算远,她停下来歇脚的地界,虽瞧着偏僻,但却能听见隔着树木花枝,遥遥传来的市井熙攘之声。把跟着自己的人赶走了,才好意思哭。乘月耷拉着眉毛眼睛嘴角,抚了抚脚踝,只觉得伤心至极,不免泪流满面。正哭的泪水迷朦,身边忽然有一个人挨着她坐下来,甚至揽上了她的肩,乘月吓了一大跳,正想回头看,腰间却被一个硬物抵住,耳畔响起了一个女声。“小妹妹不要喊,我路过贵宝地,钱袋丢了,问你借些银子花花。”打劫的。乘月开天辟地头一回被人抢劫,激动地连哭都忘了,再听耳畔柔婉轻温的嗓音,敢情这打劫的,还是个姑娘家。盛玢等人蹿了过来,乘月一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只同耳畔人说话。“你是单抢我一个,还是也抢了别人了?”耳畔人似乎并不怕虎视眈眈的盛玢等人,只轻笑一声,“前面抢了两个老苍,没落得几个钱,你穿的华丽,一定富贵。”乘月仔细听,这女声并不似帝京城的口音,多说了几句话,既不像南方的,也不像西北的,甚至腔调里还带了几分古里古怪。她身上的气味也很好闻,想来也是个又香又软的女儿家,乘月被打劫的很快乐,甚至有一瞬都忘记了方才同顾景星的诀别。“盛玢,给她银子。”她向着盛玢吩咐了一句,盛玢便将自己腰间的荷包解下来,丢到了打劫公主的女子手里。乘月腰间被抵着,头便不敢回,只同耳畔人说,“可够你花用了?”耳畔女声应道,“这哪里够花?”话虽这么说,她也谢乘月豪爽,“你报个地点,改日我将钱还你。”既是打劫,再还还有什么意思,乘月又想起了伤心事,只恹恹地说了一句罢了,不用你还。耳畔人倒也不客气,抵在乘月腰间的硬物一收,往乘月的怀里丢了一样物事,旋即人便离去了。盛玢等人立刻上前,乘月抹了抹眼泪,往那打劫之人离去的方向看,却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她打开手里的小布袋,其中是一小个小瓷瓶,上头贴了治跌打损伤几个字。原来她还是个侠盗啊!乘月便泪眼朦胧的问盛玢,“方才打劫我的,长什么样子?往哪里逃了。”盛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只一五一十地说道:“回公主的话,非是臣不来救您,而是那人抵在您腰间的,是一根茄子。”……乘月原本也没打算追究盛玢,毕竟也是她叫他不要靠近的。盛玢觑着公主的神色,见她没有半分责怪之意,这便放下心来回禀。“那女子拿围纱遮了脸,身型纤细,像是还未出阁的女儿家,但又有几分成熟韵味。臣只远远地瞧了她的眼睛,着实美丽。”乘月瞪他一眼,“形容便形容,干嘛要评价女儿家的样貌。”盛玢被公主斥责了一句,尴尬上了脸,连忙告罪,见公主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这便又老老实实地回事。“她往城中去了,身形很快,像是练家子。”乘月便很后悔,早知道是个茄子的话,她就好回头看一眼那个打劫她的女子了。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到底抵消了些许方才顾景星带给她的烦恼,乘月无处可去,只得等到云遮来后,一瘸一拐地乘了马车,回宫去了。这头帝京城的大街上,有一辆马车由城墙下驶出,慢慢地往城中去。那马车制式大气,只是车轮磨损得很厉害,在帝京城的官道上行着,时不时发出哐荡的声音,车轿便也随之一颤。那窗子掀了一角,露出一双清丽至极的灵秀双眸,在不错眼地看遍了周遭街巷、肆铺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窗帘。车轿里坐了极美丽一人,虽风尘仆仆可仍不掩绝色,在她的对面坐了一位稍年长的妇人,目带慈爱地拍了拍这女子的膝盖。“方才你出去了一遭,就弄来了五十两的现银——可是又抢去了?”那女子扑哧一笑,“倒没真的想抢——那小女孩猫儿似的坐在那儿哭,看样子像是崴了脚,我原想逗逗她,再给她专治跌打损伤的白药,岂料她真叫人给了我一个银袋。横竖咱们在路上也挨了抢,我便接着了。”“这里可是帝京城,郡主还是低调些,没花用便没花用,左右到了会馆,便能有人接应咱们。”那老妪担心地应着她。被称为郡主的女子不说话了,只是又掀开了窗帘一角,再度看向帝京城万千的屋脊街巷,熙攘的百姓人潮,忽而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6-14 15:52:54~2022-06-15 01:0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风南来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 3瓶;e、kk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3章 愿乘冷风纤手放下了车帘, 一缕细风漫卷而入,车中人闭上了眼睛,深嗅了一息帝京城的风。“是桂花味儿的。”女子仍闭着眼, 像是在回想着什么,“听人说, 气味是人记得最久的东西。那年咱们走的时候, 好像也是八月桂花开的时节。”马车走的慢下来, 像是进了闹市,老妪也慢悠悠地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奴婢啊, 记得很清楚, 走那年是八月十六, 好大一个月亮就挂在檐角, 您就坐在那儿号啕大哭……”老妪叹口气, 道, “算起来, 郡主离京也有十三年了。”老妪说话时的语声很温和, 岁月花白了她的鬓角, 也磨平了她的性子, 只一味地哄着她眼前这位郡主。“倘或不是蝴蝶会挨那一板子,恐怕您还糊涂着想不起来呢。如今王府里的事儿安排妥当了, 您也能安安心心地再回京来。”老妪把手里正穿针引线的“白节鞋”亮给郡主瞧, 眼里的慈爱溢于言表。“郡主您啊, 小时候的鞋都是老奴做的, 可怜小公主还没学会走路, 也没穿过老奴做的鞋, 咱们便走了。”被老妪称为郡主的女子闻言凄苦一笑, 往那窗外遥望去,周身竟似有冷意氤氲,侧颜有如仙人勾勒。“阿嬷今儿铁了心要我哭是不是?”她抬手拭去了泪,再回头时,又笑了,“我只偷偷瞧一眼他们兄妹俩就走——”“老奴陪您颠了六千里,骨头架子都散架了,您只瞧一眼就走?要走您走,老奴不走,老奴还得给公主做咱们白族人的白节鞋、鱼尾帽呢!”老妪说话时,手里活计不停,她名唤杨宝严,年轻时是大理州最出色的绣女,即便后来进了大理国国主的后宫,做了小公主段柔蓝的奶母,也从来没丢下过绣工。后来大理国国主段正桓向大梁称臣,小公主段柔蓝成了皎渊郡主,再后来远嫁帝京城,杨宝严都一直随在郡主的身边。段柔蓝听着奶母的轻声唠叨,望着从窗帘一角不断撞进来的亭台楼阁,熙攘市井,纷繁的回忆便无穷无尽的潮涌而至。她记得她那时候不过才二十一岁,席地坐在凤姿宫里,手里抱着奶娃娃,只撕心裂肺的哭着,奶娃娃哭她也哭,奶母从她的手里夺过去孩子,只放在摇篮里摇着,还要分出心来哄她……那一年大理塌了天,她想回大理,想吃破酥粑粑,还要喝鹤庆的酒,只哭的一整个皇宫满天星斗。马车忽得停下了,打断了段柔蓝的回忆,车外传来谦恭的问候声。“尊驾可是从镇南王府而来?小人早已收到了王爷的诏令,候了有七日了。”郡主的护卫上前,同滇南会馆的行官说道:“……在平山县遭遇了山匪,眼下已身无分文。”那行官笑着说道,“王府里早已有安排,银钱方面不必担心。小人另置下了丽正门大街的一处宅子,供尊驾安置,这是房契与地契。尊驾可先在小人这里休憩一时,再前去丽正门大街宅邸下榻。”虽说有镇南王吩咐打点在前,但这滇南会馆也委实有眼色。既然他们将一切事宜安排的妥当,段柔蓝也不拘束,只在奶母的陪同下,下了马车,往会馆里去。那滇南会馆的行官偷眼看去,只见打马车上下来的这位姑娘,颜色如皎皎明月,一颦一笑,竟似有清冷三千春的风致。行官不禁暗叹,都说滇南出绝色,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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