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不敢轻易松懈走出山洞,就怕会留下进出的痕迹,亦或者撞上上山来寻她的人。整整两日,只有一次她隐约听见洞外传来马声,她吓得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但那蹄声很快就过去,这才让她放下心来。这样等待的日子很是煎熬,洞中漆黑又阴冷。她怕出去捡柴会被发现,每次烧火用柴都很吝啬。没有火光的时候,是最难熬的时候。黑漆漆的安静就好像死亡,她在这样的黑暗中不能动弹,湿冷的气息从地面顺着人的骨头往血里钻,她只能去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生命中快乐的明亮的日子。沈庭玉的面容就那么清晰的映在她的脑海深处,他的一颦一笑。闭着眼睛,静静的想,南乐想到恋人,总会笑起来,好像已经回到了他在她身边时候。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这么沉得住气。南乐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很害怕孤独的人,自从爷爷死后,船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最害怕的就是安静,怕没有人跟她说话。可那时候虽然没有人能跟她说话,至少她还能看一看无边无际的江水,她还能看看辽阔的山野,碧蓝无际的天空。但此时什么也没有,她还能沉住气,让自己耐住性子等。因为她的眼前没有火,心中却好像跳动着另一团火焰,外界越冷越暗,那团火便越是温暖着她。她必须耐住性子去等,她相信她能等到林晏死心,然后她会顺利的离开,只要忍过这几天,她可以带着鹰往北走,让它带着她去找它的主人。眼见着时间逐渐流逝,她也一点点放下心来。这么久林晏都寻不到人,应当死了心才是。却不妨这一日正在睡梦之中,忽然被声音惊醒,听见洞外嘈杂的人声与犬类狂吠的叫嚷声。南乐熄灭了火堆,火焰的余温褪去,山洞中的阴冷之气马上冻得她手脚冰凉。她一个人抱着肩膀,死死靠着石壁,在黑暗的山洞里睁大双眼,紧张的盯着洞口的枯藤,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向漫天神佛祈愿。可上天好似并没有听见她绝望的祈愿。很快脚步声马蹄声与犬吠声便如同一道道逼近的惊雷,撕碎了山野的宁静,震耳欲聋,越来越近。好似山野都在震动,一道又一道声音像是细密的丝线,共同织出一章细密锋利的网,不断收紧,在她心头勒出血,勒得她难以喘息。一道光从洞□□了进来。南乐触及光亮,身体本能闭上眼睛,却骤然听见洞外传来一道熟悉却又是她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在南乐设想中本该已经死了心的人站在洞口。他看着洞中形容狼狈得几乎看不出之前样貌的女人,目光扫过满地腥臭的的动物残骸,目光一寸寸冷了下去,“南乐。”南乐长睫颤抖,一点点抬起眼,看着大步向自己走来的人,脑中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几乎万念俱灰。已经躲了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是被他找到了?为什么他就是不死心呢?“你好好看看你这副样子,“第七十二章一道压迫性的影子沉沉罩下来, 挡住洞口透进来的微薄光亮。南乐全身一颤,将自己的膝盖抱得更紧了。林晏满心的愤怒, 目光一寸寸扫过南乐乏弱憔悴的眉眼, 凌乱的衣服,落在她满手的血污之上,尽数化为了心痛。一地的动物残骸, 不难猜测她这几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才多长一点时间,出门时漂漂亮亮的娇娘,此时都成了衣衫褴褛的野人。林晏叹了口气, 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怒火与痛楚,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漆黑的眼睛望进她的眼底, 似有怜惜又好像十分无奈。白玉修竹般的手指轻抚她冰凉的面颊, 擦下眼下一抹灰烬,食指指腹不轻不重的按着她的眉骨,用很轻的语气说,“阿乐, 你何必将自己搞成这般样子?何至于此呢?”南乐想要侧过头, 挣开他的手,“你又何必紧追不放。”林晏没有想到她会给这样一个回答, 眉心微动, 眸光微沉, 随后那一点波澜也不见,他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角,捏住她的下巴, 令她逃脱不得。“何必紧追不放?”他的声音低沉, 笑容中带了几分自嘲, “没错,是我紧追不放。”南乐眼底很快漫起水光,泪如雨下,她哭着问他,“你为什么不放过我?”找了她这么久,出动了这么多人马才算将人找到,她却问他为什么不能放过她。这么长时间对她的担心,此时都成了他一个人难堪的自作多情。他林晏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跟什么人低过头,从来都游刃有余。偏偏只这一个心心念念的放不下,割舍不断,哪怕是强求也想要留在身边。南乐不知道她的脱逃有多让他方寸大乱。是她先求了他留在她身边的,是她先用一次又一次毫无怨言的牺牲,付出,讨好,等待让他无路可逃。她怎么能在他无路可逃,方寸大乱之时,置身事外呢?南乐哭的那么伤心,眼泪与忧伤一起从眼睛里流淌而下,洗去面上的灰痕,湿了他的掌心。她嗓音已经哑了,压不住的情绪涌上来,低声喃喃道:“我想回家啊。我只是想要回家!”林晏敛了笑,伸出手臂将她揽住,“好,我带你回家。”南乐眼泪一顿,用手臂抵住他的肩膀,很用力的试图推开他。“我不想要跟你回家,你的家在南朝,与我无关。”林晏的身体纹丝不动,对她的话仿佛充耳不闻只将她抱得密不透风,南乐跪坐在地上,双手气恼的拧着他胳膊上的肉,下了死力掐。林晏手臂穿过她的膝盖,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出了山洞。南乐一路都在挣扎,林晏将人抱上马车,“现在就走,去新京。”南乐挣扎着抓住马车的帘子,想要跳下马车,哭叫道:“不,我不去新京!我不——”话音未落,就被林晏拽着腰拖进了马车,他随手抽出衣带,将她按在了软毯之上,南乐趴在毯子上,犹如惊惧的兽般扭动挣扎,哭喊,却不见他有一刻的迟疑。“阿乐。”林晏将她双臂压在身后,用衣带束缚住她的一双素腕,收紧绑在一起,“你听话一些。”南乐喊得嗓子哑了,用尽了挣扎的力气,一行清泪无助的落下,恹恹的趴着,时不时抽噎一声。这般情形实在耻辱极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林晏竟会做出这般事情,他竟跟个人贩子似的将她绑了带走。恩将仇报四个字从来只是听人说起,南乐此时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含义。林晏待她又哪里像是她与他有恩,倒像是她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所谓的深仇大恨,也不过是他自己胡乱猜测给她按下的害死沈庭玉的罪名。为了这么一桩莫须有的罪名,他就要千方百计的将她诓骗来,还想要将她带回他家。他那一日那般恨她,亲口说要她为自己做的事情赎罪。一个犯人该如何为自己赎罪……南乐脑海中已经有了种种可怕的猜测。林晏将她翻过来,见姑娘已经哭的两眼如同烂桃,鼻尖微微泛红,止不住的抽噎,看来更是狼狈。他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将她扶起来,捏着她的下巴,温柔的替她擦净了眼泪,也擦净了面庞。瞧着他这般神情依稀又是从前那个体贴的谦谦君子了,可谁家谦谦君子会强抢民女?南乐看他都觉得胃中酸水直冒,一阵阵的恶心。“喝不喝水?”南乐抵触的扭过头,抽噎着不理他,咬着唇角又不肯哭出声,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林晏打量着她,听得出她嗓子已哑了,低声劝她,“还是喝一些吧,不然你哪里来的力气骂我呢?”南乐眼中含着恼怒,狠狠瞪他一眼,张口就要咬,林晏马上抽回手,她咬了一个空。他扶着她的肩膀,唇角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行。看来还是挺有活力的。你以为我今日不来找你,你就能跑的掉了吗?”“南乐,这辈子你都回不去金平城了。死了这条心吧。若不是我来寻你,你知道一个女人若是成为流民,会是什么境遇,什么下场吗?”“你为什么非要往回跑,那穷地方又什么值得贪恋的。你脑袋放清醒一点。”林晏一手抚着她的头顶,微微低头,看着她,认真道:“我才是你的丈夫。阿乐,你待我好一些,讨了我的欢心,不,不说讨我的欢心,你对我稍好一些,不说跟从前一样,只要有个七八分。要什么没有?”南乐听闻林晏此言,只觉得比之前听过的任何话都要更恐怖。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点醉态。若他不是喝了酒,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叫做他才是她的丈夫,什么又叫做讨他的欢心?他抓她难道不是因为沈庭玉吗?难道不是他口口声声要她赎罪?为什么他此时又这样说……但相比较于折磨犯人的种种手段,做林晏的妻子其实也大差不差了,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一片真心被人践踏,本以为是两厢情愿的夫妻,其实只有她一个人从头到尾的被欺骗,利用,弃如敝履。她曾相信林晏的每一句话,她为他不计得失的付出,她情愿饿着自己也要将他照料周全。但林晏回报给她的是什么?他回赠给她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从前那段日子回想起来,甚至比起猜测中所要承受的折磨,对于南乐来说,还更让她难受。林晏误将她的眼神读作了另一种意思,见她不语,他神色柔和下来,笑道:“那时你不是一直想来看看南方的山水?刚好,再过一段日子便要入春。我可以带你去泛舟游湖。到了夏季,我知道另有一处消暑的好去处。”南乐怔怔的看着他。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张脸,他怎么能在她已经见过他种种丑态之后,又恬不知耻的拿出这样的话来骗她呢?难道他真的以为她是个傻子,就算是傻子,在一个坑里摔过一次也会知道痛的。“过往是我这个做丈夫的亏待了你。但今后……”南乐忍无可忍的打断他,她眼圈红红的瞪着他,眼神中满是厌恶,“呸!你我连婚书都没有,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丈夫会是比你好百倍千倍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