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离校门口很久的林荫道附近,陈知意眼尖,一眼看见了站在右边墙角下的梁池。他穿着白衬衫,背着一把琴,背挺得笔直的,靠在墙角,长身玉立,整个人好像自成了一个世界一般。师范附中的历史很悠久,以前就是燕京有名的学堂,梁池靠的那面老墙上方爬着点青苔,和他脸上那种清净的神情相映衬,引得走过的几个女学生不时捂着脸看他。毫无疑问,梁池生得极好,且身上还有种干净的少年感,不然当年陈知意也不会一再耐下性子安慰对方。于此同时,梁池也看见了陈知意,眼前一亮之后,他本想直接上前,却看到陈知意停下了脚步,正对着身边的女孩子说着什么。她脸上的神情,是梁池从没见过的温柔,现在回想起来,梁池都有些迟疑,在他们最初相遇的那段时间里,她有没有对自己这样情真意切过。陈知意拉了拉周妙妙的袖子,认真的解释,“今天我有点事要处理,我们明天再去糖水店好不好?”“什么事啊?”周妙妙好奇。陈知意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愿意一直瞒着她,“过一段时间我再和你说。”“行吧。”看着周妙妙出了校门,进了来接她的车里后,陈知意才收起了脸上的温柔笑意。这一点时间,梁池已经看清楚了和陈知意交好的那个女学生的模样,起初只是有点眼熟,等看到周家司机来接人后,他才记起家里似乎给他订过这么个未婚妻。他和周妙妙的婚约,是祖父去世后,他回燕京,在他继母的一手操持下定下的,平心而论,梁池并没有见过周妙妙几面,甚至对她的面容都记不清,只感到十分面熟。从看到他的姐姐和这个未婚妻私交甚笃开始,梁池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却来不及细想。或者说是他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了,只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今天他特地背了吉他,就是想给陈知意听他这几年写的歌,告诉她自己从未忘过她。“姐姐,”梁池脸上的神情有些拘谨,“好久不见了。”他想着先叙叙旧,再慢慢的给陈知意解释那天和简容之间的事情,他待简容从未有过感情。果然,听到这句好久不见后,陈知意脸上的神情柔和了许多,还关切的问,“你等很久了吧?”梁池喉结动了动,不敢细看她温柔的神色,心里却喜悦无比,“也没多久,才到。”其实他今天逃了课,很早就到了附中校门口,一直在外面徘徊,生怕错过了她。但等得再久,能被她这么关切的问上一句,梁池就觉得很值了。可梁池没想到,陈知意脸上的神情没变,开口的下一句却是,“以后别等了吧,没事别来找我。”说完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哦,有事也别来。”她用那么温柔的神情,说出的却是那么不留情面的话,让梁池脸上的喜悦一下子僵住了。“姐姐,你什么意思?”陈知意却没立马回他。她四处张望了几下,仿佛生怕两人站在一起的这一幕,被什么人看到似的,甚至还直接抬腿往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走去。“别让人看到我和你待在一起,我怕妙妙误会。”对上他不解的眼神,陈知意解释道。从刚才看到陈知意温柔对待周妙妙的时候,梁池就觉得这一幕十分碍眼,此时又听她如此重视周妙妙,心情更是微妙。“难道周妙妙比我还重要吗?”梁池声音全是不满。他打听过,她和周妙妙是入学的时候才认识的,而他和她,最初相识的时间,却是在四年前。他知道陈知意不可能和自己抱有同等的感情,但那时的相处是真的,这么久的时间,她总该也是对自己用过心的吧?“想什么呢?你怎么把自己和妙妙作比较?”陈知意仍旧是那副温柔的语气,不待梁池高兴,又继续打破他的幻想,“她当然比你重要啊。”一个是在原剧情里为她发声、替她收尸的人,一个是助纣为虐最终逼死她的女主追求者,哪个更重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况且这辈子,他依旧和简容纠缠到了一起,别搞得自己多无辜似的。梁池不敢相信,愣了半晌才开口,“可是我们以前在南山镇上,你明明对我很好啊。”他这时回想起来,才发现,陈知意似乎从来没说过喜欢自己。陈知意点点头,没否认他说的话,慢慢开口,“我现在挺后悔那时候对你好的。”说完摊了摊手,发现自己看着梁池几近失态的神情,竟没有一丝心绪波动。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梦里那个她的死,很难说没有梁池的一份原因。那一声声“毒妇”“荡/妇”,现在还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的梦里。陈知意低头看了看落在脚边的树叶,如果她没有觉醒那个梦,很难说,今天的她会是什么下场。“你怎么能这样?”梁池声音全是不信。陈知意听到后,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十分无所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和妙妙订了婚?你还记不记得你追求简容了?你都能这那样,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说完,到底十分不耐烦这样的纠缠,直接开口,“行了,就这样吧,以后别来找我。”“为什么?”梁池却不信,就因为这个?“原因我都说了,你不能从你自己身上找找?”陈知意皱眉。“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和简容之间没什么,我从没喜欢过她......”梁池还想继续解释,陈知意却直接摆摆手打断了他,“我不想听。”原因她不是已经说了吗,听不懂人话?她才懒得管他喜不喜欢简容什么的。陈知意只觉得这事儿麻烦,心里烦。她流露出不耐烦想走的意图后,梁池眼里全是不敢置信,他垂下眼皮,固执的开口,“你不能这样对我。”而她回想起的却是梦里那一声声“毒妇”“荡/妇”的指责,甚至这指责还一直流传到了后世。陈知意语气漠然,“我可以。”第32章陈知意知道自己的感情观异于常人, 但她从不觉得这是什么毛病,人生百种,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与人交往时都坦坦荡荡, 从不掩饰自己这一点, 也从未介入过别人的感情,忠于自己,自认活得明明白白。所以在得知周妙妙的未婚夫就是梁池的时候,她心里才这么恼火。这打破了她一直以来同人交往的原则,即使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要她怎么去面对周妙妙?梁池有没有为她考虑过这点?他知道一边订着婚一边念着别人, 会对她造成多大困扰吗?懂不懂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准则?尽量不要给别人带来麻烦?这么不懂得为别人考虑的人, 不见也罢。陈知意拧着眉头,朝校门口走去。快要走到门卫室的时候, 她才看到白计宁正站在一辆汽车旁边,和一个背对她的男人说着什么。即使是在燕京这种大地方, 小汽车也是一件稀罕的事物,更别提白计宁开的这辆车黑亮高大, 车前的两个大灯十分气派,一看就要比别的车贵些。白计宁应该是才下班, 一身衬衣西裤, 手肘间搭着一件西装外套, 一边身子靠在车门上, 微微侧着头说着什么。因为太熟的缘故, 陈知意很少去注意白计宁的长相, 也是这时候猛然被对方有别于平时的气质冲击到,才恍然惊觉白计宁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她印象里的白计宁, 还是那个每天和她上下学斗嘴的小学鸡。而这小学鸡现在西装革履, 头发学着时下的流行梳了个大背头, 完整的露出了整张俊美的脸庞,微微侧着头的时候,下颌角线条格外流畅,整个人竟有种渊渟岳峙的可靠风度。少年时代的白计宁和现在的白计宁交织在陈知意眼前,唯一不变的是对方那副等着她放学的姿态。和陈知意想的一样,白计宁的确是一下班后,就来了附中的校门口。他是真的有点不放心陈知意独自上下学,白计宁现在还记得,念书的时候,有一次他和陈知意赌气,发誓再也不和她同路回家,忍了三分钟后悄悄跟在她身后,结果看到她被城东学校的小混混纠缠的那一幕。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不要风度的打架,为了陈知意。因此今天早早完成了工作,驱车来了校门口。这个点,学校早就放学了,白计宁也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到人,但没关系,在这所学校门口站站,回忆一下两人学生时代的那些时光,也是很好的。人都走了一半了,白计宁确信已经等不到人了,正嘴角带笑的回忆着呢,却突然看到萧肃来了校门口。萧肃显然也看到了他,且一看白计宁这姿态,就猜到他没接到人。这让他心里不禁有些快意,陈知意已经同他冷战了许久,他最近也在反省,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过于忽视了她?可是他纵然来燕京后,大部分时间都和简容呆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对方的文学事业才刚起步,更加需要他的帮扶。他帮简容,就像简容的父亲当初帮他那样尽心尽力。而他和陈知意结婚已经三年了,感情趋于稳定,家里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他过多花时间的,陈知意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他?想虽然是这样想的,但萧肃到底是喜欢自己妻子的,再三思索下,决定包容她的小脾气,亲自来接她回家。她不是总抱怨自己送简容回宿舍吗?今天他就来接她。萧肃这样想着,却因为手头有事情绊着,不免就来迟了一些。看到居心叵测的白计宁后,萧肃冷笑了一声,“白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来一所小小的中学?”白计宁挑眉,“来接我表妹啊。”“白先生是不请自来吧?知意可从没在家里提过,今天你会来接她。”白计宁却不接这茬,只惊讶的问了一句,“原来知意现在,还会同萧先生讲话吗?”他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萧肃的痛楚,陈知意确实已经许久没理过他了。打压下去了萧肃的气焰,白计宁才轻描淡写的表示,“其实今天能不能接到表妹都是其次,主要是想到这所中学里,来重温一下学生时代的回忆。”说完才问,“萧先生可知道,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最常一起上下学的是谁?”萧肃哪里耐烦和他回忆学生时代,硬邦邦的说了一句,“不知道。”但他不接茬,白计宁自己一个人也能把这场戏唱下去,他低下头充满无限回忆的轻笑了一下,“是表妹,萧先生恐怕不知道吧,我不仅和表妹是一起长大的,那时候我们还每天都腻在一起,一起上下学呢!”“我母亲是表妹的远房姨母,那时候她特别喜欢表妹,说起来表妹大半时间都是在白家长大的,我小的时候,家里长辈还曾戏言过,说我家这是为我养了个童养媳呢!”什么童养媳?萧肃冷冷开口,“有些话可不能随意说出口,白先生,知意已经嫁人了。”“我知道,”白计宁面上全是云淡风轻,仿佛并没有因为“嫁人”这两个字产生什么波澜,只将目光放在校门口,“那时候啊,我就天天像现在这样站在校门口,等表妹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