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非鹤说完话后,靳厌离又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看到南嫣面颊绯红地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眼神不小心跟他对上之后又下意识地缩了回去,然后轻轻拍了拍在她身前的人,示意他快点。
那一瞬间,靳厌离几乎能感觉从胸口骤然涌上口腔中的血气,被他硬生生的忍住了,他用力攥紧拳头才让自己没冲过去将人直接带走,然后转身。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外头偏远僻静的空地,确定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以后,靳厌离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怨恨地盯着身后的萧非鹤,那眼神阴狠、愤怒、嫉妒还有各种恨意混乱错杂,目光宛如一条毒蛇般的阴冷,简直要把眼前这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你以为凭借你这世子的身份就能为所欲为?还是你眼中的喜欢就是提前对她做这种事?无媒无聘私闯一个女子的闺房,这就是你的教养?”
“你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人了,你以为她是从前玩弄的那些莺莺燕燕吗?所以才会这般毫无顾忌的轻薄于她?这就是你说的喜欢?”
萧非鹤下意识皱眉,这靳厌离说的那些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他的名声是有些差,但他从来没玩过那些女人,对嫣嫣也不是玩弄,而是情之所至,一时间有些难以抑制。
何况那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情,与他人无关。萧非鹤又想到方才那人主动亲上来的样子,心口又仿佛软成了一滩温水似的柔软,怎么会有这样喜欢耍赖的人呢?挣不开就使各种手段欺负人,最后又软着声音撒娇道歉,那样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不过这话他不可能说的,也不会说,那是属于他跟嫣嫣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才不会告诉眼前这个人。
萧非鹤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直接对上那人的视线,然后声音冷静又清醒地说道,“这件事情就不用靳大人担心了,本世子早就已经决定好了,等回城后就请媒人去李府提亲,时间也已经定好了。另外,还请靳大人注意言辞,本世子并非你口中说的那种只会花天酒地、肆意玩弄女子的家伙,靳大人也该知道,京中传闻不可尽信。”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又深深看了对面的靳厌离一眼,再次重复肯定了一遍道,“我说的全都是真心话,我会对嫣嫣负责,我喜欢嫣嫣,对她也是情之所至,不是故意侵犯。还有,今天的事情只要靳大人不说,就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嫣嫣的名节就不会坏?”
靳厌离听到这番话,尤其听到他在说要去李府提亲娶南嫣的决定,那一瞬间,整个人如被雷鸣轰顶一般,胸口如遭重击。
提亲……他怎么敢?!
靳厌离骤然收紧了手。
他整个身体顿时都有些僵住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咬牙硬撑着,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人,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可偏偏……他不能。
到最后仿佛再也忍不住了,那双红薄的嘴唇微微开阖着,他阴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人,吐出的字眼冰冷刺骨又充满嫉恨,
“娶她?你有什么资格娶她,从头到尾你身上有那一样东西能够配得上她的?你这样的货色凭什么娶她,凭你也配!”
萧非鹤被人从头到尾都贬低了一通,仿佛把他踩进了泥地里,但他也不恼,他知道靳厌离越是生气,就越是说明他心中嫉妒愤怒,而且没办法阻止。
他冷笑了一声,然后看着这人毫无顾忌的反驳道,“配不配得上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只要嫣嫣喜欢,只要她愿意嫁我,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娶她回府。”
他说完又抬眸扫了一眼眼前的靳厌离,目光在他身上搜寻了一圈,突然嘲讽至极地反问了句,“靳大人这么生气在意做什么?难道你忘了,是你自己亲手将她推开的吗?你忘记自己那段时间做的事情了吗?你忘记她因为伤心难过把自己闷在府里半个月都不肯踏出房门一步的事情了吗?是你让她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萧非鹤眸光微暗,一字一句,句句都往靳厌离心口上扎,扎得他心口鲜血淋漓,疼如刀绞,到最后连呼吸都停滞了,可偏偏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萧非鹤还不肯放过他,他还要说,他要将他打击得再也不敢靠近嫣嫣,再也不敢痴心妄想,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最重要的是,靳大人不是已经跟李府的一小姐定婚了吗?我想说,靳大人在意的其实不仅仅是嫣嫣名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而是另有其人吧。”
“所以说,靳大人后悔了吗?”萧非鹤脸色骤变,突然嘲讽地说了一句。
他最后冷笑一声,目光冰冷又轻蔑地扫了对方一眼,一字一句顿道,“可是,不是所有人都会站在原地等你的,嫣嫣好不容易才走出来,难道你又要去伤害她吗?”
说完这句话后,萧非鹤冷冷看他一眼,确定对方毫无还击之力后,这才转身离开。
而徒留站在原地的靳厌离则是面色惨白一片,心口好似破了一个大洞似的,每呼吸一次,都能感受到胸口那种钻心的疼,无尽的冰冷、懊悔、跟恐慌几乎要将他湮没了。
可是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想反驳,可是从头到尾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萧非鹤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是他……是他亲手将她推开的!
他那么果断地退了婚,让她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在她最绝望、最痛苦、最伤心的时候一直陪着李清柔,甚至一句安抚的话都没对她说过,尤其在营帐的那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忽略她,他根本没有在意她那段时间的低落情绪,他还在她满心欢喜的时候给了她致命一击,在她哭泣哀求的时候厉声质问,他才是那个最混账的人啊……
他都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
是他……是他亲手把她推向别人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罪有应得的。
靳厌离只觉得此刻的胸口已经疼得快要窒息了,整个人被那番话扎得鲜血淋漓,眼睛甚至染上了大片猩红,他踉跄着几步,回想起刚才在房内看到她依赖在别的男人怀里,面色酡红迷蒙的样子,胸口忽然一阵钝痛,一股腥甜瞬间从喉咙涌出,他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忽然膝盖一软差点就这么跪倒在地。
靳厌离痛到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他用力捂紧胸口的位置,整个人都因这痛苦而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绝望的快要窒息了,比他曾经受伤濒死之际还要惶恐绝望,从来没有这么绝望痛苦过……他后悔了,他好后悔啊。
前所未有的懊悔和痛苦!
这种痛苦和绝望也让他到此刻才真正清楚地认识到,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不、应该不止是喜欢的。
靳厌离用力攥紧胸口的位置,唇色惨白如纸,眼里却满是绝望,他分明早就已经爱上她了,爱到自己都不自知的地步,爱到他甚至一直以为那只是习惯,靳厌离用力支撑着身体,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屋,他便感觉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了,踉跄了几步,直接撞到那旁边的桌角上,胸口血气一阵翻涌,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血来。
都怪他的,怪他自己太蠢了!
为什么会有他这种愚蠢至极的人,自以为是,从头到尾竟然连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为什么非要等到失去了才开始后悔?
靳厌离抬手遮在脸颊,指缝间湿气滑落,是他做错了,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
或许一开始,李清柔救他的时候,他是对她有过好感动过心,可是后来,他真正喜欢上的人分明就只有嫣嫣,他们在一起相处的那么久,不喜欢不可能对她那么纵容,他分明就是喜欢她娇蛮又真实的性子,喜欢她对他撒娇的样子,喜欢她胡搅蛮缠又蛮不讲理时的样子,就连她嚣张任性欺负人的时候,他也觉得非常喜欢,所以理所当然的为她撑腰,理所当然的跟她站在同一边……
他明明喜欢的就是她啊,明明从一开始就是她那副性子吸引了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因为一个救命之恩而耿耿于怀,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呢?
明明他跟李清柔从头到尾都没有相处过多久,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的,府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知道他心底早就喜欢上她了,可偏偏还要固执地退婚,固执地认为自己喜欢的只有李清柔……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啊?
为什么非要到彻底失去了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
靳厌离此刻痛苦难受极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不想就这么放手,他这辈子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真心喜欢的姑娘,他真的不想就这么失去她啊!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这么痛苦,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到从前那样?
嫣嫣……我真的,知道错了!
……
而在另一边的厢房里,等两人出去后,萧非鹤还很贴心地帮她把门关上了,确定门外的两人彻底走远之后,南嫣这才一把掀开被子,然后从床上跳下来。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南嫣扬着眉,透过窗户缝隙看到外头的两人逐渐走远,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打吧打吧,打死一个就好了,剩下那个她再接着虐一把,然后就能彻底结束了。
虽然距离隔得远,但她也没有错过靳厌离脸上那种极度嫉妒和愤怒的表情,嘻嘻,她心想着,这样就忍不住了吗?那往后可还有更让他难受的呢。
这样想着,南嫣直接从屏风上抽了件淡紫色的披风随意披上,又稍微擦了把脸,这才一屁股坐在萧非鹤替她准备好的饭菜面前准备吃饭,睡了一整天了,这会儿肚子也是真饿了。
南嫣瞧着那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一旁还有个精致的食盒,打开一看,里头的饭菜也是留着余温的。
南嫣点点头,心情总算舒爽了不少,嗯,不错不错,都是她往常最爱吃的东西,这家伙还挺贴心的。
又过了片刻,南嫣吃得半饱,喝了几口冰凉凉的酸梅汤解解腻,快差不多的时候,房门又被人推开了,萧非鹤回来了。
他一推开门便看到坐在椅子上那人发髻未梳,衣服也没穿,身上就披了件薄薄的披风就起来了,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气她毫不讲究,这都已经是十月份的气候了,她披了一件披风就起来了,也不怕着凉生病了。
萧非鹤直接走过去将搭在屏风上的裙子一把抽起来,然后又走到桌子旁,将坐在椅子上喝汤的人一把抱起来,浑身低气压地念叨着,“就不能把衣服穿好再吃饭吗?已经十月份了,这个天稍微不注意一下就容易着凉生病的,你这样大大咧咧的,到时候生病了可怎么办?除了本世子还有谁能给你折腾?”
萧非鹤说这番话的时候心底还有点怨气,他怨的不是她没多穿衣服,而是怨外头的靳厌离,跟他对比起来,他确实是要自愧不如的。
虽然他嘴上说的很强势,但他心底其实也有一丝担心,不、不仅仅是一丝,他知道南嫣从一开始喜欢的人就是靳厌离,他不过是趁虚而入才把人抢过来的,倘若不是因为靳厌离跟李清柔的关系,只怕他再努力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撬得动这块墙角。
所以他很担心,担心如果靳厌离后悔了,又转过头来重新找她,求她原谅的话,到时候她会不会反悔,会不会又不要他了?
毕竟感情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而眼前这个人,更是他在她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才抢过来的,而且他名声这么差,也没靳厌离有本事,他是朝堂上鼎鼎有名的靳大人,连他的那个皇帝舅舅都对他称赞有加!
可是他呢,连他亲舅舅都经常劝他要上进一点了,已经是及冠的大人了,不能再这么整日里到处溜达闲逛了……
要不是还有这么一个皇帝侄子的身份在,这燕云城里的姑娘家,怕是每一个能瞧得上他的。
也就她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大小姐了,成日里跟他厮混在一块,还半点心眼都不长,这下好了吧,被他这么个纨绔子弟盯上了吧,看她以后还怎么跑得掉?
萧非鹤将人手臂捋直,拿起裙子就往她身上套,南嫣莫名无语,这场景怎么莫名的就有种熟悉感呢?
瞧这套衣服的动作,跟小时候她娘给她穿衣服的动作简直一毛一样啊,南嫣瞬间有种自己成他养的崽了的感觉。
这世子爷是犯什么毛病了?
难不成是被靳厌离打击过头了?
这倒是很有可能啊!南嫣心里寻思着,毕竟靳厌离也是个心黑手狠的阴谋权臣,被他打击了实属正常,但他被打击成这样是她没想到的啊,因为据她所知,这世子爷的脑子长得也不差啊,而且牙尖嘴利的有时候连她都怼不过,只能用武力强行压制才算完事。
怎么眼瞅着这人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呢?
等衣服胡乱穿好之后,萧非鹤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只鞋子给她穿上,最后确定这人没什么问题了以后,这才将人抱到椅子上坐好,然后那双黑浸浸的眼眸就这么定定地望向她,忽然问了一声,“你会离开我吗?”
“什么?”
南嫣莫名其妙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这人怎么总喜欢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呢,她伸手戳了戳他胸口,然后试探着问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
“还能有谁?”萧非鹤瞪她一眼,然后长腿一伸,直接勾来身后那张凳子,在她面前坐下,这显然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啊,南嫣瞅着他眨了眨眼,萧非鹤从鼻间重重哼了一声,“除了你那个厚颜无耻、仗势欺人又贼眉鼠眼的未来妹夫,还有谁能欺负我?”
南嫣眼角抽了抽,简直想给这人一个大大的白眼,当她傻呢?仗势欺人她倒是相信是真实的,不过贼眉鼠眼他从哪儿看出来的?比不过人家就人身攻击,哼,这家伙的脸皮简直不要太厚了。
萧非鹤显然也看出了她眼神里表达的意思,胸口莫名堵了堵,他就是这么小气不行吗?比不过他就算了,还不能让他过过嘴瘾吗?
萧非鹤又哼了两声,然后一把捉住在胸口指指点点的小手,直接问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你不相信他欺负我了吗?”
“好,那我换个话题问你,行了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稍微深了些,握着她手掌的力道也慢慢收紧了不少,然后他看着她,认真问道,“如果他后悔了,又重新回来找你,然后跟你道歉,求你原谅的话,你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吗?会离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