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离经叛道,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事。
而后,她就仔细看了看那屏幕上的影像,点评道:“这图影模糊了些,我可以让它更清晰。”
傅玉衡大喜过望,起身朝莲花公主行了个大礼,“还望姐姐助我等一臂之力。”
“五郎不必如此多礼。”莲花公主抬手虚扶,“你对我们一国有恩,不过一点小事而已,帮得上忙就好。”
恰在此时,绿萝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他们便顺势结束了话题,专心去看话剧了。
食盒被打开,里面的点心自然不止莲花公主点的那两样,还有绿萝按照她点的,自己又添了两样,凑足了四种。
还有碗羹,徒南薰的是甜口的,傅玉衡的是咸香口的,莲花公主的则是微辣的。
舞台上梁祝二人偷尝禁果,也第一次向台下的观众披露了自己的内心。
观众们这才明白,为何祝英台的言行举止都是如此的离经叛道。
其实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故事和小说就可以看出来,古代人民也是有离经叛道的一面的。
如果在现实里,梁祝的行为一定会被无数人唾骂无媒苟合,嚷嚷着要把他们浸猪笼。
可是写成小说,编成戏曲,排成话剧之后,观众里却少有骂的。
或许是现实里不能做的事,就在话剧找发泄点;也或许是大剧院的话剧看多了,观众已经锻炼出了强大的心脏。
倒是贾敏很是紧张,不住地观察史太君的神色,生怕自家母亲看到这些不高兴。
女儿的举动并不隐晦,史太君如何察觉不到?
她好笑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贾敏讪笑两声,小心地问:“太太,你不觉得他们……伤风败俗?”
史太君却是叹了一声,“这一对可怜人,宁愿死也要在一起,何必苛责那么多?”
如果傅玉衡听见这句话,就知道为什么满席的观众,都对梁祝山洞里的行为这么宽容了。
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观众们来看之前,就知道注定是男死女殉的悲剧。
对于这样两个人物,大家都会下意识地宽容。
生不相守死相从,黄泉路上结伴行。今生无缘同白首,待到来世叙旧情。
每个人心中,都有类似的美好祈愿吧?
再后面又是一段学院相处,然后就是年学期已过,梁祝毕业,上演一出十八相送。
这时候就有观众奇怪了。
“诶,老先生,劳驾您帮着想想,是不是漏了个马文才呀?”
“嘿,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马文才呢?怎么先生都辞馆了,马文才还没来呢?”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竟然形成了一股“嗡嗡嗡”的声浪,比开场时讨论琉璃屏幕的还多。
“对呀,马文才呢?”徒南薰也在问傅玉衡。
傅玉衡却还在卖关子,“急什么,往后看呗,反正这个剧就一集。”
徒南薰白了他一眼,凑到莲花公主身边,表示不搭理他了。
却听莲花公主笑道:“梁祝的故事,有没有马文才,又有什么打紧的?”
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傅玉衡眼睛一亮,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
不愧是一国储君。
得了这句提点,徒南薰也慢慢明白了过来,得意洋洋地对傅玉衡说:“你不告诉我又怎样?莲花姐姐冰雪聪明,猜出来了。”
傅玉衡笑着冲两人拱手,“小生甘拜下风。”
后续的故事也果然没有出现什么马文才,祝英台的父亲为了提升家族势力,得到更高的职位,将她许给了势力更大的马家。
在那个时代,势力小的依附势力强的,先过江的排挤后过江的。
国破兵败,拖家带口的跑路,早跑竟然还跑出优越感了,真是讽刺又荒谬。
而祝家,就属于势力小的,偏偏又是后过江的,buff叠满,想要站稳脚跟,自然就得和大士族联姻。
而马家,是祝家能够得着的最好的对象。
所以,无论那马家公子是叫马文才还是马武才,都没有关系,把祝英台嫁过去才是最重要的。
那位马家公子也一样,无论他认不认识祝英台,喜不喜欢祝英台,家族让他娶,他就得娶。
双方唯一不同的,便是马公子不喜欢自己的妻子还可以纳妾,他妻子的一辈子却是真正被困住了。
看着祝英台被绑上双脚练习莲步轻移,被要求笑不露齿,言不启唇,许多感性的观众已经哭湿好几个手帕了。
谁还没点被逼着做的伤心往事呢?
再后面梁山伯做了县令,到祝家见英台,却被祝父直接打了出去。
英台也因反抗父亲,不愿意嫁到马家,被关在了屋子里,门窗全部用木板钉死。
黑洞洞的屋子,周围全是阻隔自由脚步的木头,就像是一口巨大又压抑的棺材。
而祝英台,就是困在棺材里的活尸,礼教和父权不正是要把她变成没有自己思想的行尸走肉吗?
可她不愿意妥协。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她只想做一个有尊严、有自由的人。
哪怕,代价是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祝母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再受苦,到梁山伯家里求他写一封绝交书。
梁山伯自然不愿意,却被祝母的声声质问,逼得步步后退。
到最后,祝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可以为了英台跪在你面前。那么你呢,你可以为英台做什么呢?”
梁山伯从未像这一刻般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崩坏的世道面前,个人的挣扎是何等的渺小无力。
他自己可以去死,但英台呢?
难不成,英台也要跟着他一起去死吗?
梁山伯心如死灰,颤巍巍地拿起了笔,想要逼自己去写,手却怎么都违背不了自己的内心。
最终,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少年呕血,年寿不永。
梁山伯终于为自己反抗世俗,反抗压迫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而祝英台听闻了梁山伯的死讯,也终于变成了行尸走肉,不言不笑,更不知今夕何夕。
与马家联姻的日子终于到来,祝父期盼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立刻吩咐家中仆妇给女儿装扮,全然不考虑女儿的半丝意愿。
脸色不好?
上脂粉!
一直流泪,脂粉挂不住?
去拿我的,家里最好的,全家上下都傅粉施朱,办喜事就是要红红火火。
被装扮好的祝英台容颜若鬼魅,她整个人也仿佛一瓣游魂,更像是一具任人摆布的活尸。
送亲的花轿恰好经过梁山伯的坟墓,空中突然狂风大作,浓雾弥漫,所有送嫁迎亲的人全部迷失在狂风暴雨里。
祝英台趁机跳下花轿,奔向情郎的坟墓。
那里,才是她期盼的归宿。
一路上,她脱去了枷锁般的红衣,雨水将脸上的脂粉冲刷干净,露出了原本纯净的容颜。
祝英台是在赴死吗?
不,她只是想从鬼,重新变成人。
坟墓裂开,梁祝合葬,一对彩蝶翩然起舞,追追逐逐,奔向了自由的远方。
啜泣声此起彼伏,倒是不分男女。
徒南薰两眼泪汪汪的,抱着莲花公主的手臂,不住地给自己擦眼泪。
“你既然都魔改了,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好结局呢?”
傅玉衡叹了一声,情绪也有些低落,“可是,梁祝的真谛,就在于此呀。”
不自由,毋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