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骤然听见傅玉衡问她的姓氏,红杉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姓什么?
如果不是被人问起,她几乎都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有家族有姓氏的。
过了许久,她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姓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家族兴盛时,我跟着享受了富贵;家族获罪之后,我也跟着遭受了苦难。
我曾经怨恨过那些坏事的族人,但如今也都释然了。
我之所以跟着倒霉,是他们坏事了。可若他们成功了,我也会跟着享受巨大的好处。”
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她也没什么资格抱怨。
说到这里,她突然抬头看一下傅玉衡,“师傅,您愿意将自己的姓氏赐予我吗?”
“啊?”傅玉衡一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做了驸马之后,傅玉衡恶补了许多东西,包括这个时代的上层规则和潜规则。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除了皇族之外,就算是最大的世家,姓氏也只能赐给家奴。
红杉主动求赐姓,就是在给自己的身份降格。
红杉正色道:“若是别人,我是万万不愿的。但师傅对我有再造之恩,如同我之再生父母。”
“那也不必这样。”傅玉衡摆了摆手,“你若不愿回顾往事,我可以帮你取一个新的姓氏。”
毕竟往事不堪回首,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的。
“什么新的姓氏?”
却是出去更衣的徒南薰回来了。
红杉急忙对她重新见礼,口称“师娘大人”。
“师娘?”徒南薰一怔,转头看向傅玉衡。
傅玉衡把方才的事解释了一番,重点强调“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一样能做好导演”。
徒南薰点了点头,努力摆出了慈爱的笑意,鼓励红杉,“你师傅说得不错,女孩子一样能做好导演。你要好好跟他学,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多谢师娘教诲,弟子一定铭记于心!”红杉郑重拜谢。
徒南薰心花怒放。
虽然她已经有了侄子和侄女,但那些龙子凤孙一个个娇贵得很,她接触的根本不多。
而且红杉的年纪比她和傅玉衡都大,却对她如此恭敬地执晚辈礼,这种心理上的愉悦满足,当真是前所未有。
“你快起来吧。”她抬手虚扶了一下,把话题又转了回去,“对了,方才你们师徒两个说什么新的姓氏,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玉衡道:“也没什么,就是红杉想与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原要从我的姓,我觉得没必要,想着干脆替她重新取一个姓氏。”
此时徒南薰对红杉的好感度极高,闻言也道:“的确没必要。不过你这做师傅的,给徒弟赐个姓,还是很有资格的。”
连师娘都这样说了,红杉只得应了,“请师傅赐姓。”
傅玉衡沉吟了片刻,“既然你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就以“新”字为姓,你意下如何?”
“新?”红杉低头琢磨了片刻,重重点了点头,脸上笑影弥漫,“好,从今往后,我就是新红杉了。”
徒南薰也笑嘻嘻地凑趣,“新姑娘,恭喜恭喜呀。”
红杉也整肃衣衫,配合徒南薰,“弟子新红杉,拜见师娘大人。”
一时两个姑娘都笑了起来。
等他们玩闹够了,傅玉衡才道:“明天我们再来的时候,会把学习资料带给你,你先把理论知识都背熟了,再跟着我实践。”
红杉连连点头,又问道:“那新话剧,我还能演一个小角色吗?”
“可以。”傅玉衡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一个小角色而已,就算不会武功也影响不了大局。
不过红杉却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向演武生的小戏子红官请教。
红官就是这次内部试镜的得胜者之一,新剧的女主角练姐姐,就由她来饰演。
至于男主角,柳长春根本没有参与竞争,而是被新招募进来的另一个武生夺了魁首。
柳长春和红杉还不一样,红杉是真心热爱话剧,而柳长春比起串武生,更喜欢做管理层。
这一次,他主动放弃了角逐男主角,只是在里面饰演了一个配角,空出了更多的时间帮傅玉衡管理剧场。
用后世的话来说,他正在向场务发展。
而傅玉衡也兑现前言,直接给他开了每月十两银子的固定月钱。
若他还参演了话剧,还另有酬劳给他。
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抛开其余收入不谈,徒南薰作为傅家的当家主母,一个月的月钱也才十两。
卫氏与连氏这妯娌俩,月钱一样是十两。
唯有朱氏不一样,是二十两,从这一点上彻底区分了妯娌三个的地位高低。
对于这一点,卫氏和连氏自然是不会有意义的。
哪怕是爱斤斤计较的卫氏,也没敢在这件事上置喙过。
当然了主要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在这个家里,她只有和连氏比较的资格。
而嫂子朱氏,才是当家人的亲娘。
傅玉衡给柳长春开出这样的高价,一是觉得柳长春值,二就是千金买马骨。
——看见没,只要跟着我好好干,大家都会发财的。
等大小角色基本敲定完,个人的剧本已经发下去之后,派出去找石家兄弟的家僮回来了。
他满面惊恐地回来了。
“五爷,小人从小到大,从没有听过这样的异事呀!”
却原来,他根据石家兄弟留的地址,一路找到其家乡之后,却被人告知,石家兄弟已经死了,而且是当着家乡父老的面死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因村里一个泼皮辱骂他们的母亲,把老太太气得吐血而亡,兄弟俩把那泼皮当街打死。
谁知道,那泼皮也是个有后台的,他姐姐嫁的是县衙刑房的头吏。
官府立刻以打死人命的罪名,把石家兄弟缉拿。
在那刑房吏的运作下,竟是要他们兄弟二人双双赔命。
如此便也罢了,那刑房吏在兄弟两人行刑之前,竟还买通牢头戏弄他们。
牢头暗中告诉两兄弟,“有人觉得你们冤枉,暗中使钱营救你们。
等明日行刑时,刽子手会摸一下你们的脖子。到那时候,你们不必有所顾忌,站起身来直接跑就是了。”
只能说,求生是人的本能。
但凡有一线生机,谁愿意去死呢?
第二天行刑之时,刽子手果然先摸了他们脖子一下。
两人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跑,连身上的绳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
反正等兄弟二人反应过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见身上没有绳索,对有人营救他们更是深信不疑。
自此二人流落异乡,轻易不敢回家,只是对家乡老母十分牵挂。
是的,他们俩不知不觉就是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已经被泼皮气死了。
甚至于时间久了,他们连自己为什么会在外乡卖艺,都模糊不清了。
只是有一点,“不能归乡”已经刻在他们心底深处,哪怕不刻意想,行为上也会下意识地遵守。
这一次他们得了驸马爷的赏识,也算是衣锦还乡,一路大摇大摆的回了村子。
凡认识他们的人,无不大惊失色。
因为他们两个的尸首,是同村人凑钱埋葬的。
村里的确有人同情他们,但谁又能对抗官府呢?
这些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兄弟二人被斩首之后,凑钱替他们买了两副棺材而已。
等兄弟回到家里,见原来的老屋子已经大变样,有几个孩童在自家院门前玩耍,灶房还有炊烟袅袅。
二人不禁心生疑惑:就算母亲尚且健在,她一个老妇人,又如何有能力翻新房屋?
便在此时,一个妇人端着簸箕从灶房走出来,看见有两个青年男子站在自家院门口,不由唬了一跳。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