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在饭桌上看到白晳圆润的白米饭时,就近闻到一阵清香,泰定帝喜不自胜道:“香,果然香。”
“这,才六月竟然收成了?”常氏也是知晓春种秋收的人,突然听说这就收成了,惊奇万分。看着眼前的米饭,依然不可置信。
“咱们至儿高瞻远瞩,这粮种啊,她让人改进的。下一回播种间隔多久?”泰定帝心情好,既然好,一边吃一边问。白米饭入口,泰定帝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满足。
若这样的粮种推广于大明,能让多少老百姓填饱肚子。一直让大明上下忧心的事,算是得以缓解了。
想像着这样的一天,泰定帝岂不高兴,饭吃得也是分外香。
“翻田播种插秧,就这十几天。”朱至大概听过,自能答得上来。朱允熥在一旁看着分明已经嫁出去,可是三朝回门后几乎天天往宫里跑,都快住宫里的朱至,想的是,他姐确定出嫁了?
这问题,朱允熥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绝不敢问出口。
毕竟看看他爹,再看看他娘,甚至就连他哥哥们,都一个个以为正常的反应,他要是流露出一星半点的疑惑,怕是要被怀疑是不是不乐意他姐回家,有他好果子吃。
“何时收成?”朱雄英补问上一句。
“按这一回播种收成的时间算,与往年秋收一般无二。”朱至算过日子,倒也不必事事都问舒笙。
“陛下,娘娘,太子,公主。舒大人已在宫外候着。”一家人吃着聊着,万河来禀,这会儿天刚黑,要不是因为朱至让人去给舒笙传了话,舒笙这会儿肯定还在田里扎着。
“宣。”泰定帝就等着这个他只有一面之缘的舒笙,可就是这个舒笙,解决万万人的粮食,泰定帝岂不迫不及待。
舒笙就在这个时候被请了进来,身上穿的粗而麻衣,脚下穿着草鞋,衣裳上还沾了不少泥,拜见泰定帝时显得有些拘束,“陛下恕罪,臣一直没顾上,眼看宫门落锁,这才赶忙入宫见驾。”
“无妨,坐下吃饭。正好,刚得的白米,既是你的功劳,你也该尝尝。”泰定帝自不会怪罪,相反,看着舒笙这般模样,泰定帝心里反而十分高兴,若不是有这样专注的人,岂能研究出惠于后世的粮种。
朱雄英且与舒笙让座,让他就近坐在泰定帝的身边。他坐到最末去。
舒笙岂敢受之,却叫泰定帝拉着道:“不必拘束,坐,朕有些疑问问你,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朱允熥是第一回见到像舒笙这样不修边幅的人,但泰定帝不以为不喜,就是一旁的兄长姐姐们也十分敬重之,叫朱允熥不由对舒笙好奇之极。
泰定帝拉着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常氏见朱允炆和朱允熥吃饱,且要领着他们退下去。
“不用,让他们留下听听。雄英和至儿在他们的年纪都已经出行督建烈士陵园了。”泰定帝虽然和舒笙聊得认真,却也没有忽略常氏的动作。儿子已经不小了,不能把他们养得不知人间疾苦。
常氏自是不会违背泰定帝的意思,只身退去,对于朱允炆和朱允熥到底听没听懂舒笙说的那些话,不归她管,不懂可以问。
泰定帝与舒笙促膝长谈,朱雄英从头到尾都跟着,朱允炆和朱允熥最后是困得不行了,朱至让人将他们抱回房去。
万河来报外头有人寻,朱至这才出的宫。
与朱允炆和朱允熥不同,泰定帝知晓朱至有分寸,是不管朱至要走要留的。
万河来禀也是不假,确实有人求见朱至,却是那为朱至编舞的江流。
人候在公主府,朱至回见他,江流第一时间跪下与朱至拜谢。
“大可不必,若不是你的舞编得好,我就是有救人之心,也无救人之能。”朱至只是给了江流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机会达成目标,这是江流的本事。
“在下并非只为自己一人感谢公主,而是为这些教坊司内的人。是公主给了她们一条生路。”江流肯定朱至的付出,心中感谢万分。
“是不是一条生路,现在还言之过早,毕竟以后你们的路并不好走。而且太上皇只是赦免了你们其中的一些人。剩下的人要想脱离贱籍,还得好好表现。在这一点上我就帮不上你们了。”朱至只能开一个局,之后,到底他们能不能走出属于自己的天地,就不是朱至能管得了的。
“公主给我们的机会,我们会抓住的。”江流郑重的承诺,这不仅关系着一人,而是数百罪人之后。
“告诉她们,她们是跳舞的人,就只是跳舞,若是有人趁机让她们做什么她们不愿意做的事,不管是谁,我会为她们做主。告诉她们,告状办法多了去。各州府衙都设有大铜,可秘密检举,且由锦衣卫亲自收罗送往应天。”朱至细心的为江流解说,也是为了让江流回去告诉那些苦命的女人。仅仅不过是想让这些女人知道,她们并不是无所依靠的人。
江流或许之前还会以为朱至只是想利用他们,利用完了就会把他们抛之脑后。如同这么多年以来那些富贵人家的人。毕竟像他们这些贱籍出身的人,他们的命根本就不是命。
可是朱至或许是利用了他们,但也同样帮助了他们。
朱至真真为他们争取了可以脱离贱籍的机会,甚至已经有人借助朱至达到了目的。
所以此时此刻的朱至还在为他们铺路,生怕他们走出了应天这个门,从此受人欺辱,还会像从前一样沦为他人的玩物,甚至朱至告诉他们,他们其实是有自救的办法的。江流再不曾怀疑朱至是别有用心。
“我倒是希望你能够借助舞蹈,让天下人知道大明的繁华,大明的苦。我不希望你们的舞只为功勋富贵人家而跳,我希望你们的舞能为天下的百姓而跳。”朱至慢慢走向江流,看着这个不希望入仕的人,也能闯出自己的另一番天地。
“公主教诲,在下铭记于心。”江流立刻答应。之后也一定会做到。不过,这不是江流此来的目的。
“比起依仗于锦衣卫,公主是否想过我们这些教坊司的人,也可以成为公主的棋子。”江流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既然他们这些人本来就已经跟朱至绑在一起了,何不趁此机会绑得更近一些。
朱至骤然抬眼和江流对视,江流不曾避退的和朱至四目相对,神色间透着坚定。
如果刚刚朱至没有说出,让他们以后若是遇上困难便可以同她说的话,或许江流不会自告奋勇的说出这个建议。
但是朱至确实希望他们这些人能好,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可以顺势倚仗朱至呢?
“你是否忘了进教坊司的人都是什么人?”朱至提醒江流切莫忘了教坊司里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罪臣之后啊。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入教坊司,难道以为朱至忘得一干二净吗?所以,朱至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够让这些人忘记仇恨为朱至所用?
“公主是个聪明人,聪明的知道我们这些人根本没有机会做任何复仇的事,反而须得倚仗公主而活。”江流却努力的想要说服朱至,希望朱至可以试一试。
“权力有时候会让一个人的恨无限放大。教坊司内的人因为父母家人而受连累,也是因为从前的他们也得到了家族的庇护,享受了家族带给他们的荣光。
“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理所当然,当他们的家族落败时,他们也只能没入教坊司。我帮他们,只是觉得纵然他们因为家人而受连累,也不该成为别人的玩物。这是我对他们最大的宽容。而也仅限于此。用他们,我是不敢用的。”
朱至道出不敢两个字,想必江流明白为什么。
“公主知道,如果没有公主的庇护,他们一样会再次沦为玩物。”江流明白朱至为什么不肯答应,但是依然诚恳的请求。有庇护和没庇护的人,会是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我难道没有表明对他们的庇护吗?可是我不能让你们打着我的旗号行事,让你们成为我的棋子更不可以。”朱至不希望有人借助她的名号在外头行方便,最后未必不会给自己,给大明带来什么麻烦。
教坊司内的人,她出手帮忙,也仅仅只是出手帮一把而已,断然不会把他们收入麾下。用这样一群因为朱元璋而家破人亡的人,朱至得多心累啊。
江流其实在朱至说出前面那番话时,已经知道,为什么朱至没有主动提出来,让这些将游走于大明各地的人成为她的棋子。
很明显,朱至早就已经想过江流的提议,只是在这个提议的基础上,朱至考虑更多的是取舍。
用或不用,究竟是哪个利大于弊?
显然朱至已经做出了选择,而江流只是希望能够说服朱至改主意而已。
可惜朱至并不是一个轻易改主意的人。
“此事不必再论。”朱至扬手阻止了江流还想劝说的举动。对于朱至来说,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江流难掩失望,但也清楚,朱至只是做了利于自己的选择。
教坊司的人,她们心里到底恨不恨朱至,江流敢保证?既然他自己都没有这份成算,又怎么敢诸多要求?
如果朱至有意让他们成为棋子,江流未必不能顺势而为,可是,一旦朱至做出了选择,就不是江流再能改变的。
“还有一事。”眼看说服不了朱至,江流没有忘记有人让他代为转告的话。
朱至示意他有话就说,江流道:“教坊司内有几个女子想随公主一道前往北平,上阵杀敌。”
本来江流觉得这样的女子未必不能让朱至接受,可是方才朱至拒绝了让这些人成为她的棋子,显然也未必能够接受这些女子跟随在她的左右。
“有多少人?”然而结果再一次让江流意外,江流看到朱至眼睛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该怎么说呢,有几分意外,也有几分期待。
“有10来个人。”江流如实而答,却也一样拿不准朱至会不会答应。
“改天把她们带过来,我看看再决定。”朱至按了按拳头,最终还是决定看看。
真心或是假意,见面自然可以试探得出一二,但是能够想到上战场,就凭这份胆识,朱至没有道理不见一见。
江流错愕的看向朱至,实在弄不明白朱至到底是怎么个想
法。
“怎么,我愿意给她们一个机会,你倒是不乐意?”朱至回望江流,对于江流的诧异如此问了一句。
“刚才公主说不愿意她们成为您的棋子。”江流不至于把刚刚才聊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确实如此。可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她们有这份胆识,难道我就不敢赌一赌?”朱至的想法也简单,在这样的时代,女人都被男人洗脑成为了软弱无能的人,只能倚仗着男人活。
上战场,但凡动了这个念头的女人,朱至都会敬她几分。她们敢赌,朱至为什么就不敢跟她们赌一赌?
江流得说,朱至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女人。但,他这一趟来算是为那些人争取了一个机会不是?
没有等到再一次的播种,秦王妃葬礼之后,朱至已经随北元使臣浩浩荡荡的前往北平。
对此,北元使臣反倒着急的追问朱至,大明答应借给他们的十万石粮食何在。
“你们莫不是以为我大明须得骗着你们,哄着你们?”朱至面对追问,只是反问了这一句。
“并非此意,只是没有看到粮食,也请公主恕我们心下不安。”王齐儿如此回了一句,不想却叫朱至嗤笑一声道:“你们不安与我何干?我还得安抚你们的情绪吗?”
“这可真是我今年听到最大的笑话。”傅让照旧跟着朱至,且在朱至的身边接过话,毫不留情的笑话北元的使臣。
王齐儿面上一僵,对于大明也是琢磨不透,纵然事到如今,他们也依然不能确定大明到底会不会借他们粮食。
但是大明表露的态度像是要真借他们粮食,然而没有真正看到粮食,谁又敢放下心中的大石?
“公主该明白,我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借粮,若是借不到,我们也该早早回信。”王齐儿再难受,还是得客客气气的向朱至要一个准话。
“你们怎么操作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有何关系?我大明要怎么借粮给你们,什么时候把粮运到,难道还得我们跟你交代?万一消息泄露,这十万石粮食被人抢了,是不是我们可以当作借了你们?”朱至就是不肯让北元安心,毕竟他们要是安心了,就该轮到大明寝食难安了。
既然如此,还是让他们先寝食难安吧。
王齐儿!!!
“大明境内竟然还有敢跟大明军队作对的人吗?”王齐儿想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扣到朱至的头上,且看朱至能怎么办。还能一直坚持不告诉他们粮草何在。
“北元入我中原,如何屠戮中原百姓,又是怎么剥削中原百姓,须得我一一给你说个清楚?被你们北元统治百年,中原百废待举,难不成你们以为我爷爷能在区区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抹平你们留下的伤害?自然免不了,有因为你们的伤害而无法复原的人,阻止我们借粮给你们。对于这样的百姓,我大明是舍不得杀的。为了避免起冲突,还是别把消息透露出去的好。”然而王齐儿如何也想不到,高帽子这东西有的人受,有的人却是不受。朱至一个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大明的人,哪里会在意北元为了这点事小看大明。
大明是强是弱,战场上可见真章,但却不必为了争一口气,太早的让北元过于痛快。
王齐儿算是又被朱至骂了,偏偏无可反驳。
真要是论起北元对汉人的杀戮和剥削,那真是能说上个三天三夜。要是全弄论完了,大明立刻反悔不借他们北元粮草也能变成理所当然。
思及此,王齐儿果断的把嘴闭上。
“你们要是心急,可以当作大明根本没有要借你们粮食的意思。若是不急,那就等着,该送你们离开的时候,我们准备好的粮草,自然就会随你们回到北元。”朱至还得警告警告王齐儿,少对他们大明的事儿指手画脚,大明轮不到他们在这儿瞎
打听,瞎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