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殿外伺候的宫娥内侍屏住呼吸,气氛莫名诡异。
裴琛哂笑道:“夫人,小事都要告诉太后,您未免小气了些。”
“小事?你都赶我出宫了。”顾夫人气恨难平,“我真想掐死你。”
闻言,裴琛欠揍般的将脑袋送了过去,顾夫人死死盯着她,“你究竟想做什么?”
“夫人与我好好说话,我便做个规矩的人,夫人不肯好好说话,我就不想做规矩的人。夫人,我是个奸佞,不是个好人。您再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可要生气了。”
“您该晓得,如今宫城在我的手中,我要弑君,我要夺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您如恶人般看我,我自然要做恶人的事情。夫人,我们不是母女,但也是敌人啊。”
裴琛笑得坦然,眉心微蹙,隐隐透着几分病弱,顾夫人听得心惊胆颤,裴琛继续说道:“时至今日,我可没杀一个朝臣,不见血的政变是少见的,您想见血吗?”
“你威胁我?”
“威胁您又如何?”
顾夫人迟疑,眼皮重重跳了一下,确实,如今的大周,裴琛想做什么都可以,太后不会去管等闲小事。
她沉吟,裴琛给自己剥了个橘子吃,有些酸,好在可以解口渴,她一面吃一面看向顾夫人,脸上表无表情。
“你想要我做什么?”顾夫人快速通了,江山易主,她若与裴琛对着干,日后若有诸多麻烦,少不得要去求人家。
裴琛眉开眼笑,“您笑一笑,别对我那么凶就成了,我午膳想吃鱼,您去捞几尾鱼做糖醋鱼?”
顾夫人木着脸望着她:“别做梦了,我不会做的。”
“刚刚都想通了,怎么又犯错了呢。”裴琛笑道。
顾夫人尴尬极了,“是我不会,是不会做,不是不肯做。”
裴琛拧眉:“您怎么连鱼都不会做。那您给我做件衣裳。”
“我还是出宫吧。”顾夫人拍案站起身。
裴琛眨眨眼,也不提了,站起身说道:“我去大殿上看看。”
顾夫人又坐了下来,睨她一眼,想起一事,索性就问了,“她退下后,住在何处?”
帝位更替,屋舍都是要挪的。先帝崩,太后从中宫挪去寿安宫,如今的中宫空虚。同样,明昭若退位,自然不能再住帝位寝宫。问题就来了,寿安宫里住着太后,明昭就有些尴尬了。
裴琛脚步微停,扫了一眼偌大的寝殿,摆手说道:“殿下对此处并无兴趣,陛下还是住这里为好。免得旁人说殿下苛待陛下,朝臣少不得说闲话。”
“闲话?你还会在意闲话?”顾夫人本想好好说话,毕竟自己有求于人家,可你听听,说的是人话吗?
裴琛冷笑一声:“你们住哪里,我并不在意,我本就不是守规矩的人,何必在意规矩。夫人,您也不是守规矩的人,住哪里有什么区别。您不过是为陛下着想,觉得随意找一宫殿去做便是对不起陛下。”
人世间,谁没有私心呢。
都是一样的,高低贵贱之分是世俗的规矩,私心是与生俱来的。
裴琛的笑,让顾夫人无地自容,“我发现,我从未看透你。”
“夫人,我却看透你了。”裴琛笑吟吟地站在殿内,“拿住软肋,任何人都会乖乖听话。”
明昭顾夫人都不例外。
顾夫人觉得实话刺耳,不愿再说下去,不想再辩歪理。
裴琛踩着轻快的步子走了,恰好见到宫娥提着食盒过来,她索性接了过来,打开食盒一看,端了一盘虾饺,边走边吃。
走到一半的路,虾饺都吃完了,盘子随手一盘,哐当一声响,声音划破寂寞的上空。
大殿上,波涛汹涌。
中书令苏秦质问溧阳,为何与奸佞同谋。
一句话令溧阳难堪至极,明蕴想要上前说话,被溧阳眼神制住。溧阳转身问陛下,“陛下,臣与奸佞同谋否?”
苏秦立即说道:“殿下回答臣的话,莫要令陛下难堪。”
“苏相,谁是奸佞?”溧阳问。
苏秦回答:“禁卫军统领裴熙。”
溧阳笑了,“裴熙若是奸佞,你为臣,当除奸佞才是,为何在这里质问我?我昨日刚回京,苏相老迈,怕是记错我回来的日子。你为臣下,不除奸佞,是谓不忠。”
“你……”苏秦恼怒,溧阳继续说道:“若裴熙是奸佞,你作为中书令,却无能力除奸佞,你又有何脸面站在大殿上质问孤为何与奸佞同谋。”
苏秦面色通红,唇角颤抖,吐不出一字,同党要附和,被溧阳一言点醒,若裴统领是奸佞,作为臣下,他们没有除奸佞,向奸佞低头。
诸人沉默,明蕴松了口气,默默站回原处,其他人也是一副晦深莫测之色,不敢再去碰钉子。
殿内安静无声。
殿外的人无声冷笑,望向夕阳,微抿唇角。
朝会至黄昏时分才止,众臣散,循序出大殿,跨过门槛便见阎罗般的人儿着一袭红裙,面色白得过分,含笑望着他们。
本就精疲力尽的人乍见她,胆大的脸色发白,胆小的险些晕了过去,有些人站在原地不敢走,生怕从她面前过会惹来灾祸。
溧阳大步走过去,慵懒的人儿朝她行了礼,礼数敷衍极了。她歪了歪头,笑问溧阳:“殿下昨夜歇得可好?”
溧阳眼皮一跳,昨夜好与不好,她不知晓。登时间,双颊红了,幸好背对着朝臣,也无人发现。
眼看着局面无法收拾,裴琛看向一群老男人,“诸位不走是想我请你们用晚膳吗?”
众人落荒而逃,裴琛站在夕阳下笑得温柔。
五公主想上前说话,明蕴拉着她就走,好心提醒:“她不是我们的大姐夫了,是裴统领。”
五公主不舍般回头望了两人一眼,心中担忧。
至宫门口,两人分别,五公主明卿忧心忡忡地回到公主府。明蓁已备好晚膳,特地去角门前迎她回来。。
“你不高兴吗?”明蓁牵住明卿的手,她的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
“阿姐,我觉得大姐姐变了。”明卿愁眉不展。
明蓁脚步一顿,小脸上漾着冷意,道:“确实变了,但我觉得她是有能力的,这位裴统领看似阴狠,可未杀一个朝臣,你们都好好的呢。”
京城人对这位裴统领的第一印象是坑杀两万敌军,‘坑杀’二字让人闻风丧胆。
两人入内坐下,明卿说道:“可裴统领确实是奸佞,闯入京城,控制宫城挟持陛下,这些都是事实,哪怕她们再有能力,史书上也会记载,她们也算是不折手段了。”
“是啊,先帝不也是反了前朝。胜者有说话权。”明蓁拨了个橘子递给明卿,“你好好当值便是,大姐姐登基,你便是长公主了,辈分高了呢。”
“是啊,长公主呢。”明卿微露笑容,含情脉脉地看着明蓁,“阿姐,我会努力的,虽说我没有姐姐的能力,做些小事还是可以的,我们安稳度日,会好的。”
“我们本来就好好的,安分守己,至于大姐姐与陛下,那不是我们该想的事。”明卿有些无奈,她们能力低,做不得大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保持今日的荣耀,足矣。
暮色四合,倦鸟归林。
溧阳见朝臣,裴琛站在垂龙道上,望着周遭的禁卫军,红裙微曳。
等至亥时,溧阳还没有出来,她先行回殿。
溧阳一夜未归。
裴琛无趣,早起去陛下寝殿蹭早饭吃。溧阳监国,明昭自然不用去上朝,刚起就遇见裴琛,下意识一顿,很快就坐了下来。
“裴统领来做甚?”
“用早膳。”
明昭意味悠长地看她一眼,没有请她坐,她自己坐下了,吩咐婢女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