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琛自然不会反对,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公主府。
登上马车之际,她将元辰召来,“公主近日可去了异常的地方?”
“您不说我也要告诉您的,殿下见了裴铭,两人在永安楼说了许久的话,然后将裴铭放走,不过令我们一路跟着。裴铭狡诈,我们的人跟丢了。”元辰耷拉着脑袋,裴铭可真是个厉害的人物,三番两次戏弄她们,可恶至极。
裴琛不解:“她为何放走裴铭?”
“起初我也不解,后来兄弟们说永安楼内铺了一层又一层的火药,好家伙,那么大的量,永安楼都要炸没了。不放他走,他就要和公主同归于尽,我们也得遭殃,您想想上一回,您都被炸翻了。”元辰心有余悸,摸摸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再观一眼驸马,嘀咕一句:“您和您的大侄子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
“挺多的。”裴琛叹一句,耳畔浮现那一声裴熙,震惊之余带着几分狠厉。
她都快忘了裴熙是谁,偏偏裴铭来提醒。上一世自己与裴铭数度交手,裴铭熟悉她的枪法,倘若通过对招认出来也不是难事。只这么一来,裴铭若是拥有前一世的记忆,事情愈发棘手。
回到府内,她找到十八战将的名单,迫在眉睫,不知裴铭可提前动手了。
招揽不得,就只能杀了。人数过多,倘若暗杀,会引起恐慌,如何筹谋,还需慢慢来。
夜色深重,裴琛没有困意,躺在床榻上,目光沉沉,白露在床前搭了地铺,晚上准备守夜。
很快,白露就睡着了,裴琛扭头看着她,不觉无奈,主子没睡,婢女就先见周公了。
躺了半夜后依旧睡不着,她在枕畔摸到了青莞给的安神药,直接吃了两颗。
须臾后,酣睡入眠。
一觉醒来,精神倍好,青莞来得颇早,换药后就走了,速度之快,好似有什么急事。
裴琛奇怪,白霜悄悄告密:“厨房采买了几只上好的山鸡,极为滋补,她要去抢鸡呢。”
裴琛笑得不行,笑得伤口隐隐作痛,毒三娘的精力都用在吃鸡上了,倒没见她研究医术,或许她是天生的医者。
回到步军,赵康意一瘸一拐地走来,道昨夜被人偷袭,险些被抹了脖子。裴琛抬眸,神色晦暗,殷切嘱咐道:“许是有贼人惦记你,近日莫要出宫里,在宫里安全些,也无人敢对你动手。近日来,你树敌颇多,低调些也是好事。”
“您说的极是,我嘱咐下面的兄弟们也注意些。”赵康意心里明白,自己进入步军后惹许多人眼红,暗地里行事也在常理中,他与驸马保证道:“您放心,属下绝对不会给你惹事。”
“好,我给你物色了几个姑娘,抽空的时候与你见一见。我知晓你喜欢知书达理的,都是文官家的姑娘。”裴琛笑着安抚道。
赵康意小麦色的面容顿时就红了,憨笑两声说一句驸马费心了,裴琛说道:“我会给你置办一间宅子,聘礼也由我来出,你们尽心办职就成了,若有弟兄们来投靠,你查查底细,稳定的就好,告诉我,我来安排,我只有一个条件,忠心即可。”
“您说的是,您待兄弟们如亲兄弟,谁敢对您不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您放心,我们道上的兄弟店只要跟着您,就不会有二心。”赵康意拍着胸脯保证。
裴琛不再言语,令他下去休息,外间吵吵闹闹,走出屋门去看,又见闵棠与元辰两人比试。闵棠是由师父指点,武功招式一板一眼,元辰是东家偷练一点,西家偷学一招,再去跟人死拼,年龄虽小,经验丰富。
两人一比试即见高低,闵棠缺少实战经验,反应略慢于元辰,每每都输给了对方。
打完以后,闵棠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元辰拍拍身上的灰尘,笑容得意极了。
裴琛望着他她们,脑海里多了个念头,可以定期开个比赛,促进下属的奋斗性,她这么一想,立即召来文书一类的下属商议。
午时过半,陛下召见。
每年祭祀的时间要到了,需禁卫军出行守护,三军共同辅助。裴琛到了大殿就见到熟悉的身影,未曾多想就走了过去,同僚拉住她:“你往哪里走,这就是你的位置。”
“我去见公主。”裴琛指着前面的溧阳,手又指着自己:“我们是夫妻。”
同僚笑话她:“这里是大殿,只论君臣,不论夫妻。”
裴琛垂头丧气地在原地停了下来,前方的溧阳自然听到这段对话,唇角抿了抿,微微转身,斜斜地看了一眼少年人。少年人肤白璀璨,脸上挂着不高兴,她很想过来,却被礼法困住。
不知怎地,溧阳想起了太后说的话:不平等的恋爱。
她与裴琛,注定不平等。
转过身子的同时,她不禁在想:如何平等呢?
遐思间,陛下来了,众人拜见,陛下唤起,溧阳打起精神,一侧的三公主悄悄地打了哈欠,她疑惑道:“你昨夜做什么去了?”
“天冷,睡不好。”三公主埋怨天气。
溧阳挑眉:“缺一人抱着?”
三公主立即站直了身子:“没有呢,一人挺好的。对了,那两个人如何?”
“太后看着,挺好的,每日罚抄书呢,也没时间想其他的,静思己过。”溧阳道。
两人窃窃私语,三公主身形朝溧阳靠去,身形已然变了,裴琛望了一眼,在陛下说过话之后,立即言道:“此事归三公主掌管。”
三公主跳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裴琛,悄悄问溧阳:“管什么?”
溧阳也没听:“不知道。”
“你家驸马针对我。”三公主险些跳脚,朝着裴琛横眉,宝座上的陛下说道:“明蕴,你来说说如何办?”
三公主无语望天,这么多年来偷偷说话还是第一回被陛下抓包,该死的裴琛,下殿后与她没完。
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来,一旁的溧阳解围,每年祭祀都是陛下太后亲行,按照旧例即可,并无特殊之处。
陛下却说道:“今年天气寒冷,太后年岁大了,不宜出行。”
“太后身子骨硬朗,又喜热闹,必会欣然前往的。”溧阳垂眸说道。
三公主点头附和,其他人也是一般。毕竟前段时间夺了楼家爵位,太后雷厉风行,丝毫不像病弱的老者。
殿内忽而沉寂下来,女帝沉吟不语,裴琛掀开眼皮去看陛下,言道:“祭祀一事繁琐枯燥,或许太后不愿前往呢。”
祭祀一事看似是很重要,其实先祖庇佑与否都是不存在的,不过出席祭祀大典是昭示皇权的事情,太后懒散,多半是不会想去。为此事争执,不值当。
再者群臣说不去,太后就会不去吗?
太后行事不走寻常路,旁人说不去,或许她就去了。
女帝一顿,不觉看向裴琛,溧阳纹丝不动,直视前方,三公主熬不住,回身去看裴琛,悄悄问道:“她什么意思?”
“她觉得我们的决定不重要,陛下的决定也不重要,重要在于太后自己想不想去。”溧阳说道。
三公主迷惑:“太后哪年想去了?”太后压根就不是勤快的人,大周祭祀并非是祭祀祖先,而是祭祀天地,庄重无趣,太后压根就不想去,每年出席都是一副病歪歪的模样。
但不去又会让人觉得太后病重无法出席祭祀大典,朝堂之上风向大变,因此,还是出席为好。
裴琛这么一说,女帝反而沉默下来,道:“等朕问过太后的意思,先论其他。”
商议大半日,拟定许多章程细节,下殿后,裴琛欲等溧阳,三公主拉着她先走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顾及些颜面可成?”裴琛不满。
三公主哼哼两声:“抱歉,我对男人没有兴趣。说,你方才为何针对我?”
“你靠在了溧阳的身上。”裴琛理直气壮。
三公主傻眼了,“那是我的姐姐,我靠一下罢了,你怎地那么小气。”
“我去靠一下欧阳姑娘,你大气吗?”裴琛微微一笑。
三公主气得甩袖走了,不可理喻,简直荒唐极了,一男一女怎么靠。
裴琛走回丹陛前等候,女帝留下溧阳似乎有要事嘱咐。她等候了片刻,秦子义蹁跹而来,秦子义先朝她行礼:“驸马。”
“秦大人。”裴琛回了半礼。
“驸马怎地又回来了?”秦子义看向垂龙道上的三公主。
裴琛转身看向其他地方,道:“我等溧阳公主殿下。”
“陛下与殿下怕是有要事要说,此处寒风大,不如您去偏殿等候?”秦子义莞尔一笑,后退两步,示意裴琛去偏殿。
殿前站了许多宫娥内侍,屏息凝神,无趣之余便又定睛看着两人。
裴琛并非寻常男儿,对美人无趣,对美人提的要求更是无趣,直接拒绝道:“无妨,我在此处等候。秦子义作为起居舍人怎地端起了茶水?”
秦子义笑着说道:“陛下忙碌起来,时常忘了喝水,我顺手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裴琛抿了抿,品出几分超出君臣关系的暧昧。她自然不会再再接话了,慢吞吞地垂首盯着自己袖口上的纹路。
突然的安静显出几分尴尬。秦子义温婉得体地吩咐婢女将茶水送入殿,仔细嘱咐哪一盏是陛下的,哪一盏是公主的,殷切嘱咐,宫娥面上流露出笑容,“秦大人,您放心,奴婢不会弄错的。”
“去吧。”秦子义柔声道。
裴琛朝前走了两步,避得更远了些,扫了一眼宫门,或许陛下与殿下之间确有许多话要说。她不愿与秦子义接触,索性先走了,不急于一刻。
她抬脚走了,秦子义看着坚毅的背影出声:“驸马,您不等公主了吗?”
“不等了。”裴琛逃也似的离开了。
秦子义抿唇,须臾后殿门打开,溧阳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秦子义淡笑道:“驸马刚走,似乎不高兴了,臣问话,驸马说不等了。”
一句话含着含义,溧阳不作计较,微微点头,直接离开。
秦子义微笑着跨过门槛,见两盏茶水未动,自己上前劝说陛下:“陛下,您歇会,臣在茶水中放了些参,您喝一些再看。”
女帝抬首,秦子义貌美年轻,姿色倾城,让人极为舒心,她搁下奏疏,道:“你也辛苦了。”
“臣为陛下办事,不觉得辛苦。”秦子义摇首,面色皎皎间带有几分楚楚可怜。
女帝顺势说道:“你祖父的案子,朕看过了,那笔银子不知去向,若能找回来,朕也能网开一面。”
“陛下怜悯臣,祖父办的差事,家里不清楚,祖父去前也未曾说,臣父亲着实不知情。”秦子义为难,道:“溧阳公主主管户部,臣求过她,她也说不知去向。”
“你与溧阳也是一起长大的,她说不知便是查不清,你自己得空去查一查。”女帝喝了一盏参茶,身子轻松许多,搁下茶盏后继续批阅奏疏。
秦子义撤下空茶盏,自己也徐徐退出大殿。
寿安宫前的雪都融化了,唯独太后娘娘搭的雪人依旧□□,裴琛上前去看了一眼,雪人直勾勾地看着她,吓得她退后一步。
溧阳随后而来,刚好见到这么憨傻的里一面,扶额不忍直视。
裴琛未曾察觉身后有人,狠狠的瞪了一眼雪人,这才大步入殿。溧阳走到雪人前,抬手将雪人的眼珠子扣下丢在地上,拿脚踩了踩,心满意足地入殿。
两人前后脚进来,太后有些奇怪,也不提不愉快的事情,招呼两人吃点心。
溧阳说起祭祀一事,太后懒洋洋道:“不去正好,我也懒得去。”
“您若不去……”溧阳迟疑。
太后捏了一块玫瑰酥放入嘴里,眼睛看向裴琛,吞下点心后说道:“太冷了,我也不想动弹,今年我与明澜都不去,小八会去的。”
一句话饱含深意,溧阳蹙眉,裴琛笑吟吟说道:“您不去便不去,在殿内也舒服些。姑祖母,我打算开间酒楼,您觉得可好?”
“倒是不错,只是酒楼繁杂容易出事。我开过一间小吃馆,颇有心得,改日我替你拟个菜单。”太后被勾起了兴趣,拉着裴琛开始说各地菜肴,将溧阳搁在一侧。
溧阳先是看着点心,再抬眸,目光落在少年人的身上。无论是从神情还是举止,裴琛都不像裴熙。
自己死后的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她认不出裴熙。
短暂的须臾间,她又垂眸,不敢再看向裴琛。而裴琛哄得太后很高兴,祖孙二人嬉笑一阵。
太后留两人吃晚饭,吩咐人按照两人口味去做一些菜,又让人去请了陛下与几位公主。
趁着陛下未来之前,太后拉着溧阳询问小四小五的事宜,溧阳回道:“一切都准备好,再等些时日,等明澜的事情结束了。”
若是挤在一起,陛下会愈发不高兴,惹怒圣颜反而不利于两位公主。
华灯初上,公主们姗姗来迟,唯独不见四公五公主,众人故作不闻,溧阳与裴琛坐在一起,裴琛显得很高兴,问道:“我的礼物呢?”
“再等等,今日事务多。”裴琛低眸,略有些尴尬,往一侧挪了挪。
裴琛点点头:“不急,我等你。那你今日回家吗?”
溧阳沉默,裴琛说道:“今日初七了,今日不回,也该明日回的。”
平静一语掀起风浪,溧阳心口一颤,心内的愧疚愈发深了,兜兜转转,还是用了她的血来解毒。
溧阳阖眸,痛苦加剧,脸色骤然发白,裴琛只当她羞涩,便也不语了,大庭广众下不好将人惹恼。
再者,两人还在冷战呢。
用膳之际,太后故意提及今年的祭祀,女帝打起精神,太后懒洋洋说道:“天气冷,我就不去了。裴琛去的时候记得多添几件衣裳。”
裴琛起身应声。
太后又说道:“明澜有罪,自然不该参加,你们得空的都去,小四小五也一道去,八公主也大了,跟着去见识见识,记得心要诚了,不要总记着血脉高贵一事,除了先帝外,你们都是捡漏的,论起高贵,你们都没有资格。”
众人缄默,女帝似是习惯了,端起酒慢慢地抿了一口。
裴琛细细品着太后的话,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实则是在敲打八公主。
太后说完,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各自沉默。
太后冷场,她也会热场,看向三公主明蕴:“你该嫁人了,有合适的就嫁,不合适的我给你做主,如何?”
喜从天降,砸得三公主晕头转向,一时间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半晌,言辞不清。
太后睨她:“瞧你这般是有了,哪家儿郎,姑娘也可。”
三公主喜得站起来,走出席位,在太后面歉疚地跪了下来,跪地俯首,极为真诚。
太后说道:“跪我无用,问问你母亲,她可应允。”
“咳咳……”女帝明昭尴尬地咳嗽两声,道:“太后有办法,你去找太后解决。”
“您同意了?”三公主欢喜,又惊又喜,她惊讶之余开始口不择言:“您既同意,为何四……”
“这是一件喜事,恭喜三妹妹了。”溧阳高声打断明蕴的话,轻扫她一眼,微笑道:“三妹妹,这回你该要多出些银子了,对吗?”
三公主察觉自己失言,呵呵笑道:“大姐姐嘲讽我了,您成亲之际可是坐着收银子的,我比不上您,可也不能自己掏银子啊。”
裴琛莫名被牵扯进来,脸色微红,太后接过话来:“溧阳是长女,自然该要风光些,陛下,你说,对吗?”
太后不开口就罢了,一开口总噎得人说不出话来。明昭习惯成自然,附和道:“太后说得极是,此事交给您做主了,如何去办,您就多费心。”
太后欣然应允。席间众人向三公主恭贺,三公主吓出一身汗,惊魂不定地坐下来,方才险些惹怒陛下。姐妹们朝她举杯,她举起了杯子,浑浑噩噩地饮下酒,辛辣感刺得舌头一颤,整个人又清醒过来。
大姐姐提醒得对,自己若开口,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应允也会没了。
有了喜事,席间众人放开不少,七公主开始询问三姐姐的意中人是什么样的,六公主打娶道;“必然是富可敌国的。”
八公主说道:“有大姐夫富吗?大姐夫功夫好,家世好,洁身自好,可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七公主狠狠点头:“八妹妹说是极是,可惜被大姐姐捷足先登了,不然我定要嫁给大姐夫。”
再度莫名被扯进来的裴琛尴尬不已,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众人被逗笑了,七公主朝众人吐了吐舌头,太后说道:“小七,还有一个人选呢。”
“您说的是闵棠哥哥吗?”八公主聪明地提起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