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琛闻言又爬了起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永安楼无主了,三掌柜逃之夭夭,因是无主,户部将楼收了回去,如今正在挂户去卖,你若去晚了被旁人捷足先登,莫要怪我不告诉你。”溧阳对上裴琛缥缈的视线,“你累了?”
“不累。”裴琛回眸对视,“我去户部,一起吗?”
“也可。”溧阳沉吟了会儿,念及今日无甚大事便也应下,道一句:“欧阳家也有意思,正在四处打点呢。”
欧阳家是皇商,富贵至极,在京人脉广,他们要伸手,裴琛未必抢得过去。
两人各自收拾后登上马车,可她们刚出府就被林新之逮住了,林新之跟着登上马车,面色不快。裴琛被看得心中不快,只问一句:“你可知晓柳先生?”
林新之抬眸,一脸茫然。
裴琛笑了,林新之懵懂,驸马眉黛远山,顾盼生辉,大有与女子比美之意。林新之不解其意,裴琛懒得再解释,“你连柳先生都不知是谁,整日里谈什么喜欢。我喜欢殿下,知晓殿下困处,而你的喜欢皆是空谈。”
林新之于朝政上一直都很勤勉,也得陛下看重,京中交际游刃有余,但她对顾照林多有疏忽。
裴琛一言点醒,同时,溧阳也在思考这句话,什么是喜欢呢?
喜欢就是你日日想着她,但人不会无所事事,会为自己的前程而忙碌,当你的喜欢与你忙碌之事难以融合之际,又该如何抉择呢?
林新之面色难看,双手圈于袖口暗自攥住,她看着裴驸马轻松之色,心中不解,“还望驸马解惑。”
“我告诉你又如何,轻松得来的答案岂会珍视呢。林侍郎,顾主事是一心思正派之人,你与毒三娘一事未必不会成为她的心梗。亦有可能她从不在意,你想想,若是不在意,那她对你还是喜欢吗?”裴琛觉得面前的人无知可笑,整日谈什么喜欢,可对心爱之人一知半解,这样的喜欢有何用呢。
她兀自摇首,说道:“林侍郎,我今日有要事,还望你早些离去。”
林新之被当头一棒,打得脑袋晕头转向,被赶下车后连路都不会走了,溧阳望她一眼,亦是心事重重。
马车哒哒动步,裴琛闭上了眼睛,想起自己上辈子活着,对殿下无一帮助,那样的喜欢配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眼睛,面前的女子花容月貌,青春昳丽,年轻的容颜更让人不开眼睛。
她的殿下啊。
两人心思各异,直到马车在户部衙门口停下,两人皆是一副大梦初醒的神色。裴琛先下马车,回身去接溧阳。溧阳搭着她的手下了马车,两人并肩而立,天光之下,天姿容貌迷乱了人的眼睛。
进入衙门后,户部侍郎里寻,简单说道:“我们尚书正与欧阳家家主说话呢。”
话音刚落,只见一青色裙裳女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长发散在肩上,发上珠翠生辉,是欧阳玉。
欧阳玉也看到了裴琛,下意识感到腿疼,但人已见面,不好不去打招呼,她只得笑着上前。
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见到裴琛就害怕了。
走近才发现裴驸马身子好了许多,虽说脸上白得过分,可唇角染着正常的红,浓烈的美衬托出她的健康。欧阳玉惊叹于一男子可以与女子比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相比较她的惊讶,户部侍郎已然很平静了,将三人引至屋内,小吏奉上凉茶。
欧阳玉干坐着不走,裴琛几度开口都吞了回去,最后溧阳将人赶了出去,与户部侍郎说出来意。
户部侍郎有些惊讶,裴琛笑了一下:“我相信你们尚书会有抉择的,价钱问题,不难。”
“不瞒您说,已有好些人来询问了。当然,殿下开口,我们自然要多加商议的,您回去等等。”户部侍郎为难极了,“永安楼现在很热门,价格高,您还不如重新选择一地。”
裴琛说道:“永安楼的名声便已超过以往,买的并非是楼,而是名声了。百年名声,岂去金钱可以买的。”
户部侍郎尬笑不已,接连道是。
须臾后,户部尚书与欧阳家主欧阳旭走了出来,欧阳玉迎了上去,户部尚书将人送了出去,转头就瞧见了溧阳公主和驸马,吓得愣住。
户部侍郎说明他们的来意,户部尚书柳正也是一怔,“您也想要永安楼啊。”
不等溧阳颔首,他就很为难道:“怕是有些难。”
裴琛淡笑:“户部尚书想做的事情,怕很简单。”
户部尚书柳正老奸巨猾,该动一动了,更重要的是他是二公主的心腹。眼睛不大好。
敲打一句后,柳正笑不出来了,“驸马您这是强人所难。”
裴琛走近一步,站在他面前,低声说一句:“若是二殿下过来,你会如何做呢?”
她轻轻一笑,意味不明。柳正脸色大变,“驸马说笑了。”
“殿下,我们走吧。”裴琛不接话,反而拉着溧阳离开户部衙门。
当年二公主落败后,柳正潜逃,细细数下来,他帮着二公主不知做了多少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但他很聪明,给自己留了后路,逃之夭夭。
登上马车,裴琛倚着车壁轻咳一声,溧阳问她:“你说了什么?”
裴琛接着又是几声咳嗽,咳得面色通红,溧阳心软,伸手拍了拍她的脊骨。良久后,裴琛才缓和下来,道:“他是二殿下的心腹,对吗?”
溧阳惊讶,转而联想到裴琛的能力,旋即也不奇怪了,颔首道:“确实。你想怎么做?”
“天衣无缝也是神仙才有的,凡人做不到,柳正再是聪明也是凡人罢了。”裴琛疲惫得厉害,尤其的马车颠簸之下,筋骨疼得厉害。她终是忍不住从袖袋中摸索出药瓶,想要打开瓶塞,一只手夺走她的药瓶。
“你吃它做什么,累了就休息。”溧阳将药瓶丢出了车窗外。
裴琛看她一眼,心肺跟着激动起来,免不得一顿咳嗽,溧阳伸手扶住她,手臂从她纤细的后腰穿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住腰,将人带入自己的怀中。
裴琛没有动,贴着溧阳展缓不适,她闭上眼睛,感受来之不易的亲昵。
上一世,殿下鲜少抱她,抱她的次数一巴掌都能数的过来。殿下性子太过冷漠了,亲近之人都不敢靠近,情蛊每月都在折磨她,让她变得愈发冷血无情。
两人都沉默下来,外面的嘈杂声不时传了进来,熙熙囔囔,吵吵闹闹,让寂静的马车多了几分喧嚣。
到了公主府,溧阳松开手,这回,她先下车,转身去扶裴琛。
裴琛双脚落在地上,刚想说话,眉眼狠狠一蹙,猛地伸手抱住了溧阳,两人一齐朝地上滚去。
嗖地一声,两人站立的地方射过一只冷箭,裴府护卫立即冲了出来,裴琛抱着溧阳,肩膀狠狠地贴在地上,疼得脸色发白。
护卫们出来,周围已无人,他们更是一筹莫展,面面相觑。
溧阳将裴琛扶了起来,见她脸色愈发不好了,吩咐护卫去找刺客,自己扶着裴琛进屋。
护卫一路去追,一直追出裴府地界,鬼影都没有见到。
一箭射出去的裴铭一路奔跑,一直跑至闹市,刚站稳身形就被人拉上马车,一路辗转来了二公主府邸。
二公主伤势未愈,驻着拐杖站在屋内,见到裴铭垂头丧气后嘲讽道:“你的身份就注定你不会成功,裴琛如今活得好好的,功夫也你好,孤不知你这些年来都是做什么,功夫都比不过一个病秧子。”
裴铭面如土灰,面对嘲讽也没有生气,简单说一句:“裴琛活不过二十岁,殿下何必急呢。”
“孤不急,裴琛死了,大姐姐也会活得好好的。”
“不会的。裴琛一死,溧阳公主也会死的。”裴琛又笑了,面色阴狠,眨眼间又显出几分自信,“殿下,您放心,只要裴琛一死,大公主绝对会殉情的。”
“殉情?”二公主不信,可对方信誓旦旦,她问缘由,裴铭如何都不肯说,反而催促她买下永安楼。
二公主丧气道:“孤没有那么多钱,如今的永安楼都快赶得上孤的公主府,不如重新去买地皮自己搭建酒楼。”
“您没有钱,但是欧阳旭有钱啊,他是皇商,您给他使些绊子,他自然会将钱送上门来。”裴铭建议。
二公主迟疑,“当真可行?”
“自然可行,方才溧阳公主与裴琛便去了户部官衙,您说她们去为了什么?”裴铭口吻温和下来,“您想想,溧阳公主为何要永安楼呢,必然是有用处的。”
二公主迟疑,反问裴铭:“她要永安楼做什么,缺钱花吗?”
永安楼涨价到如今的地步,已然不是简单商户可以买购买得起了,成了权势间的比拼,就看户部尚书如何抉择了。
“或许有我们看不到的用处,永安楼的情报消息是最快的,您想想,您该不该争取?”裴琛言道。
“好,孤也试试。”二公主终于下定决心。
裴铭笑了,“我帮殿下解决二掌柜一事,刑部的顾照林盯上您了,您还是要注意些。”
“孤知晓,你暂时避开。”二公主有些不耐,若非惹了陛下不高兴,她也不会兵行险招去杀人。
都怪溧阳搅事。
二公主烦不胜烦。
裴府门口的刺客逃了,护卫们什么都没有追到,现场只留下一支箭,箭羽很平常,是市面上卖的最多的一种,压根没什么用处。
裴琛摔了一跤,因在夏日,衣裳单薄,肩膀上蹭破了一层油皮,红了一大片,简单热敷后,她就躺下睡着了。
溧阳忧心忡忡,心中始终不得安宁,绝义提议将公主府的护卫挪一批过来。
溧阳拒绝道:“论起护卫们的功夫,公主府的护卫远不比裴府的,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若是高手,再多的护卫都没有用处。”
绝义唉声叹气,“好在驸马反应极快呢。”
“可这样下去对他的身子愈发不好了,总在危险中如何养好身子呢。”溧阳开始新的担忧,自己在明处,对方在暗处,处处受制,若不小心疏忽了,便是性命之忧。
绝义哑然,“谁呼这丧心病狂地总盯着您和驸马,今日是冲着您还是冲着驸马?”
绝义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对方究竟是谁,而溧阳心知肚明,高超的箭法,逃得那么快,又针对她和裴琛而来,必然是裴铭。
裴铭消失得无踪影,这些时日内必然有人接济他,目前尚且不知。
绝义撇撇嘴,“殿下,属下觉得最近真的不太平,尤其是裴府,属下总觉得阴森森的。”
裴府太冷清了,尤其是老屋那边,晚上不见人不说总听到一阵木鱼声,顾夫人每日不出门,院子里婢女们都不敢喘气,恨不得如死人一般不喘气。
新屋这边热闹了些,危险处处存在。
“若回公主府,丢下顾夫人一人也不妥当。”溧阳顺着绝义的话说下去,顾夫人是个特殊的存在,丢下她不管不问,百姓议论纷纷说她二人不孝,陛下与太后也会降罪。
绝义提议道:“不如去寻一间新宅如何,就说老宅对驸马的病情有误,寻一间新的,靠近公主府,这样新的府宅外人不知部署,减少许多麻烦。”
“也可,我让人去寻新的府邸。”溧阳决定道。
“属下这就是去办。”绝义主动接过责任。
溧阳颔首。
裴琛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肩膀疼得厉害,脑袋也晕乎乎的,挣扎着起来喝了碗水,脑袋不再晕了。
白霜说道:“公主去见客了,皇甫先生来了,听闻南疆使臣明日就离开了。”
裴琛应了一声,询问刺客的后续。白霜回答:“跑了,听说对方跑得很快呢。”
“正常,谁能追的上他呢。”裴琛兀自嘲讽,裴铭的功夫鲜有对手,狡猾奸诈。
她又躺了下来,与此同时,溧阳与皇甫仪在书房内说话。
“我让人跟着八皇子回南疆找寻解药一事。”皇甫仪说道。
溧阳点点头,“我与八皇子商议过,在边境留下五万兵马给他照应,兵不见血是好事,倘若开战,必然是需要兵力的,到时里应外合助他登位。”
皇甫仪迟疑:“殿下觉得八皇子可靠吗?”
“孤要的是两国三十年内无战,至于他自己能不能撑得起来,那便是他们内部的事情,孤不能事事为他们想清楚。”溧阳执黑子,目光沉溺,不能让十一皇子上位,其余的事情听天由命。
自己能做的唯有这些了。
皇甫仪思考再三后,终于放弃了白子,耳畔似有狂风呼啸,“大夫说那个孩子比寻常孩子瘦弱,怕又是一个身子不好的。”
“身子不好?”溧阳疑惑,上辈子的裴熙身子很好,小小年纪上树摘果子,下河捞鱼,舞刀弄枪更是不在话下,怎么会身子不好。
皇甫仪笑了下,“她喝奶都喝不进去,乳娘想进了办法才让她喝些奶,大夫也说不清是什么情况。我想了几日,会不会是脑子摔坏了,比不得常人,呆呆傻傻。”
溧阳搁下棋子,已然不悦,“她才一个多月,先生怎么胡乱下症呢,摔傻了与不喝奶有什么关系,您回去后多看着些,让人尽心,若是不成,我将她带回裴府。”
“您还是安心与驸马相处,驸马如此优秀,您若不珍惜,日后会后悔的。我是劳碌命,我替您看孩子,日后我做她干娘,给我养老送终,也不辜负我此刻的照顾了。”皇甫仪吓得开始胡言乱语,恨不得将孩子丢出京城,免得给公主带来麻烦。
溧阳很满意皇甫仪的答复,旋即说起永安楼的事情,又说起柳正与二公主的关系。皇甫仪终于找到了自己发挥的场地,说道:“柳正在户部待了这么多年也该要动一动了,京城怕是不适合他,此人狡诈,殿下可想好如何做了?”
“动一动吧。”溧阳思虑半晌,走一步算一步,前世柳正手中犯下的事情太多了,随意挑出一两件就能送他离开。她与皇甫仪说道:“孤来做,先生替顾照顾好孩子。”
皇甫仪:“……”我成了乳娘?
皇甫仪高兴而来,失望而归,回家继续带孩子。溧阳回到新房,裴琛坐在院子里看夕阳,一袭素衫,芝兰玉树,温厚端方。
“你醒了,可还感觉哪里不适?”溧阳走近前,裴琛总让她心慌不已,渐渐地,她感觉自己被她控制了,开始情不自禁地关心她爱护她。
情绪让她心神不宁。
裴琛淡然道:“好多了,殿下可累?”
“不累,明日送南疆使臣出城,八皇子点名要名要你相送。”溧阳俯身坐了下来,扫了一眼桌上的空碗,白色的碗底剩下了些褐色的汤汁,应该是喝的药。
裴琛笑了,“好,我明日随你一起,对了,南疆的事情可安排妥当了?”
“你指的是情蛊还是?”
“自然是南疆储君一事,八皇子爽朗阔气,这样的君主对我们大周也有几分好处,殿下觉得呢?”裴琛故作懵懂,八皇子性子很好相处,他这样的国主对百姓好,对友邦也有几分益处,不用担心她们肆意挑衅,边境百姓也会过些安康的日子。
“陛下早有决断,已留了兵马给八皇子,再多的帮助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