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事情不可以私下同我说吗?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赵祯苦着脸。
老赵家祖传的圆脸,在他的脸上更显几分斯文。
比起幻境里看到过的赵炅,赵祯皮肤更白,如果瘦一点的话,甚至还挺好看。
姜烟手指点在桌面上,看着赵祯:“私下跟你说,你会听吗?”
赵祯是“仁宗”不错。
可他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如果范仲淹私下给他《百官图》,且不说这不是范仲淹的行事风格,就是赵祯看到了,他会怎么做呢?
大概就是安抚住范仲淹,然后把这件事情摁下去。
毕竟,相比范仲淹,吕夷简对赵祯来说更为重要。
赵祯没说话,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这也是第一次在朝堂中提出范仲淹这一方朋党的论调。
这一次争论,牵连甚广。
欧阳修责备谏官一言不发,尹洙自述与范仲淹是师生关系,愿意跟着他一同被贬……
只是这些人都被吕夷简所打击,最终范仲淹离开开封的时候,竟然也只有王质和李紘为他送行。
“希文,若真有朋党之说,我还真愿意做你的朋党,这才是幸事!”王质把自己准备的一点行囊交给他。
一旁的李紘白了他一眼,低声呵斥:“你还乱说话!”随后又对范仲淹说:“希文,其他人也不是不来,只是……”
“我都明白。”范仲淹笑着收下他们递来的东西,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次贬谪有多不好,甚至还能面上带笑:“这天下事情,总要有一个人来说。他们心中有顾虑,我没有。我宁可高鸣而死,也不愿沉默着生。”
“山高水长,一路小心。”
“对!一路平安!”
待那两人离开,姜烟陪着范仲淹站在城门下。
上次,她在这里目送着晏殊离开。
这一次,是范仲淹。
姜烟知道,他们都回来的时候,就是北宋第一次新政改革的开始。
“先生,吕夷简如此,您不怨吗?”姜烟好奇吕夷简,也问过赵祯。
在赵祯的口中,吕夷简虽有趋炎附势的行为,但他亦是一个有才干的能臣。
刘太后摄政时,便是吕夷简几次冒着犯上的风险制约太后。
平日里也提拔有才干的人。
“吕大人只是做了一个为官者会做的事情。”范仲淹不赞成,也不推崇,但他也不会觉得吕夷简因此就有多奸恶。
“老师为官,重平衡。他最是不喜欢见到有任何偏倚。吕大人为官,重权利。但又不会做权臣,只是略有那么一点,排除异己,可真要遇见什么事情,他又能提拔对方。而我……”范仲淹握拳,朝着面前的空气猛地冲出一拳:“就是这个拳头。你若是握着拳一直缩手,便会不舒服。我不舒服了,就一定要出拳。有枣没枣,打几下试试。我不信,我这《百官图》不能让官家看出道理来!”
“姜姑娘,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用的方式,走的路不同。所以,何怨之有呢?”
范仲淹坐上马车,只伸出一条胳膊对姜烟招招手告别。
一如当年晏殊离开应天书院的时候,他的马车里也传出声音。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宁骥子之困于驰骛兮,驽骀泰于刍养。宁鹓鹐之饥于云霄兮,鸱鸢饫乎草莽。君不见仲尼之云兮,予欲无言。累累四方,曾不得而已焉。又不见孟轲之志兮,养其浩然。”2
姜烟这次是真的看明白了。
这贬谪再升迁,升迁再贬谪。
终究是因为殊途同归。
无论是晏殊,还是范仲淹。
亦或是吕夷简。
他们为得,一直都是大宋,而非本人。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却不见,之后范仲淹和晏殊,与韩琦对抗西夏?
又不见吕夷简知人善用,在对抗西夏来犯时,也是力推范仲淹?
他们不是无用,而是以这洁白傲骨,撑起了北宋的一片天。
丰满的北宋,仁宗一朝的风骨。
皆是由这些刚直、不屈的读书人填满,支撑。
“你明白了?”晏殊站在姜烟身后,方才走远的范仲淹也出现在姜烟面前。
甚至韩琦也在。
“天下,是万民的天下。”范仲淹走上前:“而非一人的天下。我等虽不是什么圣人,却愿以血肉之躯筑地垒瓦,也要看这天地悠悠,国泰民安。”
话音落,背后是一片厮杀战场。
宋军铠甲皆装备在身,为首的那个更是在脸上戴着一块面具,披头散发,犹如恶鬼修罗。
西夏李元昊来势汹汹,却最终在文臣武将的配合之下得边疆安宁。
姜烟望向那些人,想笑,却又笑不出声。
晏殊后来官至宰相,却又贬谪外放,最后以看病求医之名才回到开封。
范仲淹一生,贬谪复起,复起贬谪。做过宰相,当过知州,见过开封繁华,也看过民间困苦。
他推行新政,为后来华夏文脉乘着学院之风,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