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请试种痘!”
胤礽见已经谈妥,这便告辞,退出了这座平平无奇的小房子。
无人知道,以后令大清境内无天花的牛痘之法,就诞生在这么一个又小又普通的房子里。
牛明大病初愈,先喝了几日的补药,好饭好菜的伺候着,身上也变得没有那么单薄了。
起初,牛明以为自己是来赌命,可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过的是神仙日子。
有衣穿,有饭吃,有床睡。
他很容易满足。
他就像是崖缝石下的小草,稍有雨露便肆意的生长起来。
那个身量单薄的少年,不过数日已经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穿着洗的干净的青衣长袍,眼中有神有光,朝气蓬勃。
“牛明,今日我们便行种痘之法吧。”
终于,时间到了孙太医特意让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时,这往常本该是阿哥专属的。
牛明有些紧张的坐在椅子上,随后就看到孙太医取了一只蓝色的小瓷罐,用竹夹取了其中的粉末,朝牛明吹来。
牛明只觉得自己鼻腔痒的厉害,可是他始终一动不敢动。
等孙太医收起陶罐后,牛明才茫然的看向孙太医:
“大人,草民还需要做什么吗?”
“等。”
这一等,就是七日。
除了种痘后的第一日,牛明似乎有些微微的低热外,果然没有一星半点的症状。
孙刘两位太医都差点高兴疯了,两个人直接舔笔作墨,兴冲冲给胤礽写这次的观察报告。
而这份极具历史意义的首次牛痘免疫天花的实验报告在经了胤礽的手后,传到了康熙的手上,随后,又传到了朝上每一位大臣的手上。
牛痘免疫天花?
大臣们乍一看只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甚至连之后的数据都来不及看便直接抨击起来。
“牛痘牛痘,莫不是取自牛天花?那些牛又脏又臭,怎么能让它那一身的臭气沾染我们?”
“正是?什么牛痘,莫不是和乡间土大夫拿出来哗众取宠的方子?”
“牛痘之说,无稽之谈也!”
……
众说纷纭之下,康熙只冷眼旁观,随后在众人歇口气的时候补充了一句:
“此乃太子着人研究而成。”
这话一出,方才还恨不得撸胳膊挽袖子要和提出这个报告的人一决雌雄的大臣们一下子哑了火。
“羊毛衫便是那些腥膻的羊毛制作而成,太子爷尚能化腐朽为神奇,牛痘……应该也是值得期盼的。”
“原来是太子爷的法子,奴才说怎么这么别出心裁呢!”
“牛痘之法,或许真的有效。”
康熙:“……”
真的够了!
要不要这么双标?!
康熙正无语着,梁九功偷偷摸摸递上小纸条,康熙看了一眼,随后道:
“这么说,这回众卿都没有异议了?”
他们不傻,真的!
无人出声,康熙随后道:
“好,既然如此,先选出十名死囚来做开路者,牛痘之说是真是假,届时诸位自会知晓!”
随后,康熙按照胤礽小纸条的要求,只要那些没有染过天花,没有遇赦不赦之死罪的死囚来报名。
倘若他们不死,就会被发配去开山,修路等等,
死刑变无期。
但即使如此,也有的是死囚争抢。
一场由百官监察的牛痘之法开始流行起来。
不过月余,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些死囚只至多发了一场高热,之后连个豆疤都没有留下就彻底好了。
“天啊!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不能要出两年?我那可见的幺儿啊!”
“呜呼!而今吾等只恨自己生之过早,太子爷生之过晚啊。”
“罢罢罢,不要是要臣等的心吗?掏出来就是!”
大臣们私底下别提多会玩了,而伴随着这牛痘之法在上层阶级的认可,它很快就被推行出去了。
等到达官贵人们已经给自己家的孩子种过一茬后,百姓这才略有耳闻。
什么,牛痘可以免疫天花?
什么,大人们家里的孩子都种完了?
什么,桃花楼可以种牛痘了?
一时间,桃花楼有一次醒来了巅峰时刻。
所有人这才都知道,所谓牛痘,乃是太子爷当初一力坚持研究出来的。
古往今来,这等魄力之人又有几个?!
所有人无不叹服。
与此同时,与京城相邻的直隶省中,一座平平无奇的楼阁坐落在省城的一角。
那上面桃花楼的牌子明明崭新无比,窗明几净,可是却门可罗雀。
“芸娘姐姐,咱们今日还开门吗?”
芸娘乌目遥遥看向窗外那些热闹的人群,定了定神:
“开。”
曾几何时,京城之中,若客人共计十斗,桃花楼独占九斗,可是今时今日……这落差不能说不大。
桃花楼在直隶省的分楼开的并不顺利,直隶省民风彪悍,尚志求实。
简而言之,就是人家崇尚朴实,追求实际。
而桃花楼……实用的水泥还没有多的,玻璃就不用想了,羊毛衫如今季节更是不对,自然门可罗雀。
而最重要的是,桃花楼众人本着实话实说的原则介绍了一通桃花楼的丹药后,十个里头有九个都直接扭头有人,剩下一个还要给芸娘上一节思想政治课。
“姑娘啊,你怎么还开门?你这儿地方也不便宜,不如早早典出去,攒些银子好生过活去,何必浪费这些银钱?”
“钱大娘来了?外面暑热,素香,给大娘看茶——”
芸娘今日穿着一身素缎梅纹长裙,上衣是浅淡的雪青色,衬得整个人白的发光,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在桃花园中采桃花时的黄瘦瑟缩,整个人身子自然停止,唇角含笑,自有一股风华气度。
“今年的天格外的热啊!啧,恁俊的姑娘,做什么不好,早做这等坑蒙拐骗之事?”
钱大娘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摇头叹息。
芸娘依旧含笑道:
“大娘未曾试过,又怎知是坑蒙拐骗?”
芸娘不是没有想过搞着营销手段,可是百姓根本不吃这套。
在他们没有认可某件东西前,是决计不会为其多花一分钱的。
这是所有劳动百姓的习惯。
至于那些达官贵人,芸娘按照胤礽的指示,一次头也不会低,是以此事便僵持在了这里。
钱大娘点了点芸娘,不由叹了一口气:
“你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犟!你就是想要卖这些,也不必夸大其词啊,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开张。”
什么月事一息止疼,什么立时窈窕身段,什么一瞬青春。
你听听。
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吗?
“小女子不才,出门做生意唯有一实在在身,钱大娘这话恕我不敢苟同。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我岂会把以真说假?那岂非本末倒置?”
“你这丫头!”
钱大娘气的直接站起来离去,只是今日的温度实在不低,桃花楼里不知缘何凉意点点,一出门钱大娘就被热浪吹的直接厥了过去。
芸娘连忙让人将钱大娘扶进来,让人取来温水小心的喂给钱大娘,又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直说是被暑气冲着了,休息休息便好,于是直接连药都没有开就走了。
这就是直隶省的民风,直来直去,说是彪悍,却是刚直。
等钱大娘幽幽转醒,才发现芸娘一直在她跟前伺候,倒是让钱大娘有些不好意思:
“老婆子那么说你,你还,还救了老婆子一条性命,老婆子实在是无脸见人了。”
芸娘却只温和一笑:
“小女子生平为人处事,只求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钱大娘坐起身,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颗碎银子递给芸娘:
“给老婆子来一个你们那个消暑丹吧。”
就算这消暑丹是假货,她也认了!
就冲这姑娘的这份心性,她这亏也是吃的心服口服。
芸娘笑着收下银子,随后将一枚蓝色瓷瓶双手交给钱大娘。
钱大娘打开一倒,顿时惊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怎恁的好看?!”
圆滚滚的丹药上,柔和的蓝色光晕和着其余七彩之色萦绕与丹药之上。
这不是一颗普通的丹药。
钱大娘咽了咽口水:
“这丹药,真的是老婆子能吃的?”
“自然,您付过账,这丹药已经是您的了。”
钱大娘这才将丹药凑到自己嘴边,轻轻的送了进去。
入口即化的感觉让钱大娘又睁大了眼睛,看着萦絮淡定含笑的眼神,钱大娘知道这丹药的效果便是如此。
随后,钱大娘只觉得浑身一热,体内的燥气以她看不见的方式从毛孔泄了出去。
清凉爽快。
钱大娘想起萦絮当初给消暑丹的说法是,服则清凉,整丹可消暑一夏。
如今服则清凉已经成为现实,这消暑一夏,钱大娘已经信了五六分。
“原来我等一直将这样的好东西拒之门外,简直,简直是眼光浅薄!这样,姑娘,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叫人来买!”
钱大娘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会儿连坐都不坐直接冲了出去,没多久就给萦絮领来了一群有钱有闲的小老太太。
她们年岁大了,也不如何拘束自己,一进来就问这问那,大多数都还有些不信,只愿意用丹粉一试。
结果,等试过之后,都悔不当初,白白浪费的丹粉的银子。
而后,萦絮做主,这些丹粉只当是她请诸位老人了,让人们高兴的脸颊红扑扑的。
而这里头,还有个穿着细绸,看上去低调奢华,举止优雅的老太太对着那桃花丹目光流连。
“姑娘,你这里的丹药可能保真?这桃花丹当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于月事上确实如此,而子息之上,只能增添几分缘分了。”
毕竟,肥田种劣种,那可不长久。
“好,我要消暑丹三颗,桃花丹一颗。”
等那位老太太莲步轻移,颇为有礼的颔首致谢告辞后,钱大娘才小声对芸娘说:
“这是和我一个巷子的刘老太太,别看现在不显,人家当初都是官家小姐。
只可惜家道中落,嫁给了刘举人,可刘举人虽然家有几分薄产,供养读书人也是费劲。
后来,刘老太太生了现在的小刘举人没多久,刘举人便去了……幸而刘老太太会经营,如今守着一家脂粉铺子也给小刘举人娶了妻,办的也是妥妥当当。
可惜刘家三代单传,那刘家的媳妇嫁进门三载都还没有开怀,可惜啊!”
芸娘耐心的听着,时而点点头,等到最后,芸娘才轻声道:
“才三年而已,女子身子骨多长两年才好立住。”
“咦?这又是什么说法?”
“我们主子说的,这丹药都是我们主子亲手做的,您说我们主子这话可信否?”
“乖乖,能做出这样丹药的人,那得是天上的神仙!他的话,自然该信!”
芸娘这下子笑容更真实了些:
“不过小女子也不敢信口胡言,钱大娘若是真心好奇此事,不如回去打听打听,那些十三四就嫁做人妇,次年生子生女的人家,那孩子可还保住?”
而且……女子生子,就是闯鬼门关,惊险的很!
钱大娘听了这话没有直说,却还真放在心上了。
一群小老太太风一样的来了,又风一样的走了。
等到傍晚,橘子似的夕阳悬在西边,映着少女精致柔和的侧脸,和脸颊上细细的容貌。
“回来了?”
何梁儿动作一顿,未语先笑:
“你怎知是我,不是旁人?”
“何大人走路时习惯先落脚尖,轻盈点地,但靴底厚重,脚跟落地时不免重上三分,好认得很!”
何梁儿不由讶然:
“芸娘姑娘当真是心细如发,咦,今日竟然开张了?”
芸娘笑着一边写着报告,一边连今日种种说了一遍。
“这都是是芸娘姑娘往日所结善果的福报啊。”
何梁儿感慨着,芸娘动作一顿,看向何梁儿:
“不说我了,何大人今日如何?”
“别说,今日还真有些新发现。此前我打听到咱们还在路上时,整个直隶省就大大小小的茶楼就开始讲什么富家翁好奇,贪心异宝,结果却被奸人所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百亩良田毁于一旦的故事。
而咱们一来,楼里丹药的效果往哪里一摆,可不就是那闪亮亮的异宝?”
“噗,这么说咱们还都是奸人了?”
芸娘笑的眼睛亮晶晶的,想是坠了星子一样。
何梁儿闻言只是攥了下不知何时潮湿的掌心,稳了稳声线:
“不过是些刻意编造的虚言罢了,楼里丹药之效,只要用过就不会有人说不好!”
“那当然了,太子爷何等人物,他做的东西差不了!”
何梁儿笑了两声,随后道:
“这些日子我在各大茶楼守着,发现那些说书先生都会和一个穷书生见面。
而后我跟那穷书生而去,才发现他竟然去了——一家粮铺。”
“粮铺?咱们又没有抢了粮铺的生意,他何故这么为难咱们?而且,这早早就准备好了手段,其中需要的金银怎么看也不想是一个粮铺可以做出来的。”
“正是,这两日我再探探。今日芸娘姑娘也辛苦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何大人,说了多少次了,叫我芸娘便是,芸娘姑娘听着着实奇怪。”
何梁儿抿了抿唇,半晌,才声音带着一丝哑意道:
“芸娘。”
月明星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在青砖铺就的官道之上,何梁儿与芸娘隔了一步之遥,不紧不慢的跟着。
等到了芸娘的住处,看着芸娘进去,何梁儿再原地略站了站,这才离开。
……
然而,还没有过多久,直隶省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旱灾。
“启禀皇上,直隶省于今岁五月中旬至今,约一个半月滴水不降,田间作物减产,百姓困顿生计,还请皇上下令赈灾!”
其实这一切早有预兆,只是省城之中,不事耕耘,所以上层察觉到晚一些。
而大臣们请康熙赈灾,赈的可不仅仅是眼下,更包含了后半年。
“大旱之后,土地需要休养生息,还请皇上赈灾救民!”
康熙在赈灾之上还是比较大方的,只是……现下他突然有了更好的想法。
既然土地因为旱灾变得贫瘠,那让它变肥就是了。
赈灾赈灾,有多少赈灾银去向不知?
康熙想,保成这蕴土丹应该在此时发挥最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