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尽思量终于登临至权力的巅峰却早已不是那个当初的少年,只是他的初衷在时光变迁中从未改变,三下江南,四巡北疆,开大运河,迁都洛阳。他倾尽父亲留下的财富去营造那个梦想中的盛世,开疆扩土累累伟绩丰功,灼然显著。可他终究不是千年前那个名叫刘彻的少年,即使一样的金戈铁马纵横三千里河山,开永世不落的繁华,最后的结果却是凋敝在他一手开创的鸿恩华锦之中,尘灰蒙扑。
带着强烈的恨意,华服的帝王握住王耀纤细的足踝,俯身咬住少年光洁的肩胛,生涩如锈的血液氤氲齿间,少年凄厉的喊叫声如同夜半盛开的昙花在几近永恒的刹那挣破空寂的寒意。虚空中无力张合的右手扯下近旁的团龙锦绣帘,纷纷扬扬的猩红飘落一地,恰同他此时的绝望,瑰丽凄美。
沉疴积深,王耀卧病锦榻,刚生出的身量又疾速恢复如初,稚嫩的容颜中是染霜的苍凉,当初灼眼的幻境今日终是皴裂出无法弥合的罅隙。他勉力起身,光裸的双足趿过木屐,拂起冗繁的紫红团龙掐金丝纱帷,走到露台上,看夕光映上万顷鳞波碧水浩荡,两岸鹭鸶香芷汀草兰芳,龙舟行于其上便真如瑞龙腾浪,气势宏大不可小觑。
“陛下。”王耀良久才又道:“您看这江山,经过百年的战乱征伐,几乎不曾休憩恢复却依然有如此盎然生机,您可知这是为何?”不等对方回答,少年接着道:“这万里河山在等待,用它最后的气力在等待明主,而我也同样在等待那个能够给予我盛世的人。”
“耀君。你想要离开我了么?这繁华盛世只有我能够给你,父亲他不配,兄长他也不配!只有我,只有我有这个资格啊!”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稚嫩的孩子,波澜不惊的脸容却在听到王耀一番话后又闪现出多年前掩饰不住的戾色
少年微微笑着,看藏青色天空掩没夕光,点点繁星显现,长星夜月正是观星的好天气,用浑仪可以依稀辨认出“云笈七星”的星轨。忽然身子后仰,王耀纤弱的身躯轻轻飘出了白玉横栏。
“耀君,耀君!”杨广飞身跑向露台,却只来得及扯住那翻飞如蝶的衣摆,未展开的笑意随同衣袍扯裂的嗤啦声凝在脸上,少年衣袍上的脉络早已被提前挑断,衣带如腐朽般应手而断根本无法承受下坠的力道。他怔怔看着手中那截断裂的玄色锦绸,目疵欲裂,眼中流淌下一道暗红色泪迹。
王耀沉入水中,前一刻的喧嚣沉积在耳畔,刺寒的河水纷纷涌入他的胸腔,他张开嘴,吐出成串明珠般浑圆光洁的气泡,那些梦寐中的过往缓缓摇晃上水面,消逝在夜晚的明空中。龙舟上通明的灯火远远近近的亮起,他忽然想起纵身跃下露台时杨广怨毒的眼神,如同当初的鸩毒,刻骨刺髓让他隐生寒意,微合了眼,任由身体沉落在无际的黑暗中,翻转的玄色衣袂如同一朵幽暗的花在无言的寒境中缓缓绽放。
那些绵延的硝烟终不是他要等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