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俞下午回到村里,并没有立马去找大队长,而是先回家。
奇怪的是小岳岳居然不在家。
小家伙跑出去玩啦?
乡下孩子都养得粗糙,从小就漫山跑的,谢俞也不是很在意,将院门关上,用大缸里的水冲了个冷水澡,连头发都冲洗了一遍,整个人顿时变得清爽了许多。
谢俞将换下来的衣服放进盆里,舀了两瓢水,拿过阴凉处的皂角,正准备把衣服给搓洗了,就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
“谁呀?”谢俞一边起身一边甩手上的水珠。
“是我,宝山。”外面响起罗宝山的声音。
谢俞过去开门,罗宝山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裤脚都卷到了膝盖上面,又黑又毛茸茸的双脚上沾着泥巴,身上也都是泥点。
谢俞无语了:“你不整你的田,跑这来干嘛?”
罗宝山大步走进来:“我这不是着急嘛。”
他可是让狗蛋在村口看着,谢俞一回来就通知他,而后他就找了个借口跑了过来。
谢俞回头继续洗衣服:“小心扣你工分。”
“那不重要。”罗宝山进来看到,无语:“瞧你这爱干净的臭毛病。”
谢俞不以为然:“爱干净怎么叫臭毛病?都像你似的臭烘烘的才好?”
罗宝山懒得跟他争吵,紧张又期待的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谢俞故意逗他。
罗宝山捏拳要锤他,谢俞看一眼他身上的泥巴,举手投降:“别别别,我才刚换的衣服,你可别给我弄脏了。”
罗宝山白他一眼:“矫情。”
又催促:“快说。”
“成了。”谢俞笑了笑:“我们村的竹编厂开成了。”
罗宝山不由得大喜:“真的?”
谢俞笑:“我还能骗你?”
他将三床玉凉席全部卖出,并且收到供销社30床玉凉席的订单的事说了。
“太好了。”罗宝山高兴的上前一把抱住谢俞,身上的泥巴瞬间全都蹭到了谢俞身上。
谢俞没好气的推开他:“行了,又不是娶媳妇,你这么兴奋干啥?”
“这可比娶媳妇让人高兴多了好吗?”罗宝山不以为然。
村里开了竹编厂,不管他们以后算不算工人,只要东西卖出去,赚到钱,他们的日子就能好过起来。
谁不想过好日子啊?
谁愿意被人指着鼻子说穷鬼?
谁想讨个可心的媳妇都被人嫌三嫌四的?
罗宝山一把拽住谢俞的手,拉着他往外走:“走,我们去找大队长。”
“不着急啊,让我先把衣服给洗了。”谢俞被拽得踉踉跄跄的,十分无语。
“这怎么不着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肯定要第一时间跟大队长说啊。”罗宝山不能明白谢俞的脑回路,不过他也不愿意多想了,他直接就拽着人走了。
“行了行了,我自己走。”谢俞无奈的说:“总得让我先把订单拿上吧?”
“好好好,你快点去拿。”罗宝山终于肯松开他的手,不停的催促。
谢俞叹息一声,回屋将订单已经采购回来的东西带上。
罗宝山很自觉的将尼龙绳接过来,“快走吧。”
走了一会儿,罗宝山又嫌弃谢俞走得太慢了,回头拽他:“祖宗,求你了,走快点吧。”
谢俞:“急啥啊,大队长也未必在大队部,着急忙慌的过去也未必能见着人。”
“你这倒是提醒我了。”罗宝山放开谢俞:“那你自己走过去,我去看看大队长在哪里。”
如今大部分劳力都在水田那边整田,罗宝山估摸着大队长也在那边,就先往那边跑。
“罗宝山。”罗宝山走到田边,就被记分员给抓住:“你不好好干活跑哪里去了?扣你的分啊。”
罗宝山不在意:“扣吧扣吧随便扣。对了,大队长在哪儿呢?”
“罗宝山,你不对劲儿啊!”记分员打量着罗宝山:“你今天吃错药了?”
平时一说扣分就跟你急眼的人,现在居然说随便扣分?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记分员目光落在罗宝山身上的尼龙绳上,眼睛不由得一亮:“你这是尼龙绳吗?你哪儿来的?”
记分员伸手去摸。
尼龙绳结实却也贵,别说个人了,就是村里都不舍得买。
好东西都叫人眼馋啊。
罗宝山让他摸,继续问:“大队长呢?”
“在那边山脚下。”记分员指着远处山脚。
罗宝山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记分员不由得骂了起来:“你属猴呢?窜得那么快!”
然后他也拔腿跟了过去。
“大队长!”罗宝山远远的看见大队长,眼睛不由得一亮,人还没有过去就挥手大喊,等大队长转过头来,他喊:“大队长,成了。谢俞拿到订单了!”
大队长也不由得眼睛一亮,激动的朝罗宝山跑走几步:“真成了?真拿到订单了?”
“拿到了。”罗宝山刹车,气喘吁吁也控制不住兴奋:“三十。供销社跟我们下了三十床玉凉席。还有今天谢俞带过去的三床,已经全部卖出去了,钱也已经付了。你看,他还把供销社里的尼龙绳都拿回来了。”
大队长也看到了那一大捆尼龙绳,这么多尼龙绳得花多少钱啊,要不是拿到了钱,谢俞肯定不能买下来。
大队长当下激动得脸都红了:“好,太好了。谢俞人呢?”
罗宝山喘息道:“他在大队部等你呢。”
大队长一挥手:“走,我们马上回去。”
记分员好不容易跟过来,结果大队长也跟着罗宝山走了,他也赶忙调转头跟着一起走,“大队长,这是咋回事啊?啥事成了?”
大队长红光满面:“大好事啊。”
“啥大好事?”记分员好奇。
“稍后你就知道啦。”大队长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当然不能大喇喇传出去,神秘一笑道。
记分员不满了:“大队长,你还打起哑谜来了。”
却也没有再逼问了。
大队长嘿嘿两句,转眼看到罗宝山身上的尼龙绳,眼睛又是一亮,伸出手去:“你看看你,咋把这金贵玩意儿给带到田里来了?要是摔了弄脏了咋办?这可是要用来做席子的。你真是太不稳重了。来来来,我来拿。”
罗宝山不满:“大队长,我力气大着呢。”
大队长瞪他:“力气大就不会摔倒了?”
罗宝山迫于大队长的威严,只能依依不舍的把尼龙绳交给大队长,大队长将尼龙绳套在肩膀上,这尼龙绳摸着就觉得结实,要是用起来肯定更好用。
可惜了,最后只能够拆掉做床绳。
不过如果能够给村里赚到钱,那也是值的。
大队长像搂着宝贝孙子一样小心翼翼的搂着,昂首挺胸的往村里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罗宝山:“行了,你不用跟着来了,赶紧干活去吧你,再偷懒,扣你工分。”
罗宝山:“大队长,你这叫过河拆桥啊你。”
“行了行了,事情我跟谢俞商量好之后会通知你的,你就别急赤白脸的了。”大队长挥挥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秋播,谁耽误了插秧的事,我饶不了他。”
好的吧,不但尼龙绳没了,现在人也不能跟着回去了。
罗宝山心里那个后悔啊。
你说他为啥要着急自己跑来呢?
叫个小孩跑来叫人不行?
现在好了吧?心里急得挠痒痒,也得先把地里的活干完了。
罗宝山蔫哒哒的回自己干活的地儿去了。
跟他在同一片田里干活的人问他:“你刚才干啥去了?”
罗宝山回想起被抛弃的悲惨经历,垂头丧气的说:“没干啥。行了,赶紧干活吧。”
大队长背着尼龙绳兴高采烈的回到村大队,看到谢俞不由得眼睛一亮:“谢俞,刚刚罗宝山说你不但把那三床席子卖出去了,你还拿了三十个订单,是真的吗?”
谢俞回头微微一笑:“是真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给我说说。”大队长忙走过去。
谢俞就将自己之前在供销社向众人推销玉凉席的情形简单的说了说,大队长却问得很细致,恨不得将每个人说的话,每个人的神色都给打听出来,好让他在脑海里复原当时的情形。
最后大队长不得不佩服的竖起大拇指:“试睡?你怎么想到这样的点子?你这脑袋就跟开过光似的,越发的灵光了。”
“大队长您这样说,岂不是说我以前脑袋不灵光?”谢俞哭笑不得。
“咳咳,我没这意思啊,我就是说你现在是越发的灵光了。”大队长挽尊的说。
谢俞也不跟他计较,将跟供销社签订的订单合同,以及定金收据,购买尼龙绳的收费凭据,以及购买电钻的费用,剩下的钱全都拿出来递给大队长;“您给数数。”
大队长看着谢俞拿出来的那一大叠钱,再次瞪大了眼睛:“这么多钱?”
“一张玉凉席的价格是十五块,之前那三床玉凉席总共是四十五块,订购的三十中玉凉席,预付了三成的定金,总共是一百三十五块,两笔钱加起来总共是一百八十块。我花了三十块钱把供销社现有的尼龙绳给买下来了,剩下一百五十块,另外钻孔的电钻我们得再添置一台,我就去废品店找了些材料,回头我把它组装起来就行了,花费的材料费大概是五块钱,剩下总共一百四十五块,您点点。”
“行,我点点。”
大队长没有跟谢俞客气,说什么我相信你不用点了之类的话,他和谢俞都很清楚,这些钱现如今是作为村集体的,他们必须要点算清楚,才不会给彼此留下麻烦。
大队长点算清楚之后,跟谢俞说:“这一次村里能建厂,能拿下这么大的订单,你居功至伟,等晚上我召集村干部开会的时候,会将情况说明白,今天卖的这三张席子赚得钱,到时候全都归你,还有你现在用的电钻,到时候恐怕村里要征用了,至于你今天买的这些材料,都算你自己买的,不算村里的账,村里只要电钻,到时候两把电钻我会跟村干部提议每把十块钱购买,你看行吗?”
电钻,对于绝大部分村民来说,那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也就是大队长这些日子偶尔去谢家探班见过,那玩意儿是真的那玩意儿是真的好用啊,开关一开,哒哒哒一阵,一个孔就钻好了,一点儿都不费劲儿,真的是又快又好。
除了费电池,就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于说它不是全新的,嘿,全新的他们也摸不到边好吗?
哪怕是用废旧自己组装的,这电钻它也值钱。
所以大队长早就盘算过了,如果这竹席厂真的能开,到时候就跟谢俞商量,让他把这电钻让给村里,到时候他再给他付一笔钱。
十块钱是他盘算的价格。
当然他也知道这价格可能有点儿低了。
但是也没有办法,太贵的话他怕村里不同意。
好在谢俞刚刚报价说买材料才用了五块钱,如此就算是十块钱一把,谢俞也每把有五块钱的赚头。
而这十块钱,也是村里给谢俞的补偿。
毕竟谢俞掌握着这一门技术,如今政策又在改变,他完全可以再蛰伏两年,亦或者他干脆就自己悄悄卖到黑市去独自发财。
可他没有这样做,他将技术拿出来,还提供他们工具,他们如果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谢俞的馈赠,就算他们一时得了好处,以后谢俞也不会再带着他们玩的。
大队长拎得清轻重。
“行。我听大队长的。”谢俞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大队长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你看那个电钻,你能不能改一下,让它直接用电?要是一直使用电池的话,我怕成本太高了。”
“好,我回头就改了。”谢俞一话不说就答应了。
“不过八月底完成三十床玉凉席,时间上会不会太赶了?”大队长有些忧心:“你知道的,从现在到月底,村里重中之重还是秋播,到时候恐怕抽不出这么多人手来忙这边。”
“只要安排妥当,是没有问题的。”谢俞说:“秋播用得到的主要是壮劳力,像一些年纪大的老太太老头子以及年纪还小的孩子是用不到的。我是这样想的,到时候您不用抽调很多人,只需要抽调两三个人跟我一起上山砍竹子,将竹子截断晾晒就可以了。村里年纪大或者年纪小但是能干活的小孩子,除了像往年一样抽出一部分去拔秧苗,剩下挑一些心灵手巧的在家里拆分尼龙绳,再将它重新搓成符合规格的小绳子备好,这样等到这边的竹块高温碳化出来,就可以在村里找几个心灵手巧的妇女负责编制。”
“之前是只有我跟罗宝山两个人做事,所以速度比较慢,但如果我们先将竹子砍好,等到秋播一结束,就立马调一批人过来砍竹块,钻竹孔,最后再高温碳化,哪怕前面这些步骤需要花费七八天时间才能完成,后面找来十个人来同时编织玉凉席,一两天时间也完全足够了。”
大队长闻言连连点头:“那就按照你说的来。今晚,算了,等会儿我就召集村干部开会,晚上再把各家各户的代表叫来开会,今天一定要把村里搞定,明天一早我就去公社把办工厂的事情跟书记报告,到时候村里办工厂的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谢俞点头:“可以。”
他又建议:“你最好不要将我们的工厂直接命名为玉凉席厂,最好是命名为竹编工艺品厂。”
“为什么?”大队长不解。
谢俞道:“这原因有几个:第一,玉凉席它是季节性很明显的产品,销售旺季只在五到十月,而最高峰的月份应该是六七八三个月,其他几个月还是能卖,但是销售量一定会不如六七八的。除了这几个月以外的月份,几乎可以说是销售不出去的。”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说我们在其他几个月份就要关门养闲,相反,如果我们的工厂正式的走上了轨道,这几个月正好是我们备货的时间,只有我们备下充足的货,我们才能够在夏天卖出更多的玉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