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一片静悄悄里,她忽然开口了。
“嗯?”烛台切显然没睡着,语气也很精神,“怎么了?”
“‘暗堕’之后会怎么样?”她问,“如果随便干涉历史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这个问题啊……我也不是很清楚。”烛台切苦笑起来,“从历史的角度来说,如果付丧神干涉的历史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比如‘带回了一个馒头’、‘在河水里洗了手’这样微小的事情——那历史自身有足够的力量去修复它。但是,如果付丧神干涉的程度超出了历史自我修复收束的能力,那历史就会直接改变哦。比如,在关原之战前就杀掉德川家康之类的,绝对会引起大动荡。搞不好,江户幕府的历史会直接消失,现世的状况也会被改写。”
“那…修改了历史的付丧神呢?会怎么样呢?”
“听说会暗堕吧。但是,我们本丸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所以也不清楚到底会怎么样。我也听说过‘时间溯行军都是暗堕之后的刀剑’这样的说法,但那都是夜半怪谈啦,从笑面青江他们那里传出来的,不能当真。”
“……这样啊?”
“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种事?”烛台切问。
“今天在关原之战的出阵地点,差点就见到了原来的主公。”优娜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挺理智的呢,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难免会对所谓的‘暗堕’产生好奇呀……”
“日光,可不要太记挂着原来的主人了。那些啊,都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了。”烛台切的声音忽然认真起来,“我们付丧神所拥有的,仅仅是‘现在’罢了。服侍主公,就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
她浅浅地笑起来:“我明白的。兄长不要操心这么多。……快睡吧。”
说着,她翻了个身,没有再问这些令人好奇的事情,很快就睡着了。
……
……
奇怪的雪又飘落下来。
连绵起伏的原野上,覆着厚厚的雪。一轮月悬挂在天上,月光白茫茫地洒落下来。风很冷,灌入衣领中,刮得人想打个寒颤。
优娜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面前广袤无垠的雪原,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做了那个连续剧似的梦。
不过,这回,主公似乎不在。--
她环顾四周,并未见得那位僧人的身影,也不曾看到袈/裟的一角。
她冒着细细的雪,向前走了一
段路,忽而见得草丛动了起来,像是有什么矮小的东西匆匆穿过了半人那么高的、深碧色的荒草。
“什么人……”她颇为惊诧。
一个孩子从草叶中钻了出来。
大概十岁的年纪,面庞很青涩。穿浓紫色的水干,内着银朱小袖与白绫单衣。乌黑的发在两侧盘成双髻,悬下一道红丝。这是平安时代贵族男童的打扮,唯有权势在手的家族才会为子嗣穿上以昂贵染料和舶来丝绢织造的华美服饰。
“你是……?”优娜有些疑惑地半蹲下,向这出现在梦境中的少年询问。
雪落在少年的眉间,他抬起漆黑的眼睛,伸手拉了拉优娜的袖口,说:“法师大人,我的信,一定要送到母亲的手上啊。”
“……诶?”优娜愈发困惑了,“法师…?我?”
少年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纤长的睫毛落下来,童稚的面孔上有不合年纪的成熟:“余…将死也。天明明,夜月雪。余将死也。”
用的是古语,听起来颇为别扭。
这个梦颇为稀奇古怪,让优娜很是摸不着头脑。她可从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样一位十岁左右的孩童,更没做过什么出家的法师。
莫非,这是主公的梦境吗?
她确实听烛台切说过,主公原本就是平安年代的僧人。兴许,因为灵力共享的缘故,付丧神偶尔能进入主公的梦境?而面前这位孩童,就是主公的旧识?
她蹲下来打量着孩童,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到她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只是像演绎剧本似的望着她,如同看着一个熟识者。
……
……
梦结束了,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
雪也好,月亮也罢,还有那身着浓紫色水干的男童,全都消失不见了。烛台切光忠的脸近在咫尺,细碎的发丝落在她的枕上。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睡到一窝去了。她枕靠在前辈的臂上,脖颈有点发酸。
……肌肉太硬也不是好事啊。
她醒来的响动,让烛台切也慢慢睁开了眼。那淡金色的、犹如女郎花一般的眼睛,起初有些浑茫,但很快就清明起来。
“早上好啊,日光。”他笑着,收起了手臂抱了她一下。但大概是因为手臂太麻的缘故,他皱了皱眉,微吸了一口气。
“兄长,你睡觉时也戴着眼罩吗……”优娜小声地嘟囔着。
“嗯。我习惯了。”烛台切笑着说,“这是从先主那里继承的特点哦。”
屋外的晨曦亮起来了,她隐约听见水泼在地上的声响,大概是勤快的人已经开始内番的工作了。她起了身,开始穿衣洗漱。
今天烛台切却要出阵。一大早起来,就急急忙忙地去收拾佩刀和盔甲了。据说要去的目的地是京都附近,也许这回烛台切又会带些“不影响历史自身收束”的土特产回来吧……
烛台切离开后,她也没法闲着,今天被安排的内番工作是晒衣服。
付丧神自己的衣服,如出阵
服、内番服,一般都是由自己洗晒的。但有一些公用的服饰却是例外的,比如打扫卫生时的外罩、做饭的围裙、下苗圃时的手套乃至浴室的浴衣,这些都是公用的,全都放置在藤萝里,供大家自己取用。当然,这些衣服每天都会由值班的付丧神负责清洁晾晒。
今日负责洗衣的人是歌仙兼定和山姥切国広,优娜到的时候,他们二人正在莫名地争抢一条下摆脏兮兮的被单,一边争夺,一边跑步,以至于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飞舞的泡泡。
“好啦,把那条被单交给我,我也要洗掉!”
“……不用了!这样就好!这种布料才是最适合我的!”
“不行!这不够风雅!把被单交出来!”
意义不明的争执fro歌仙兼定≈山姥切国広。
“请问……”优娜站在庭院下阶的楼梯上,试探着打了声招呼。但是那一对围绕着被单追逐的付丧神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兀自在进行着马拉松大赛。
“衣服…我抱走了噢?去晾晒了噢?”她看着满院子的泡泡还有那条飞舞的被单,很慎重地说了一声。
无人回应。
算了,还是直接去晒衣服吧。
她叹了口气,抱起了装有洗好衣物的木桶,向着二位争夺被单的付丧神打招呼:“我先去晒衣服了。打搅了。”
那头的歌仙已经抢到了山姥切的被单一角,简单干脆地按进了洗衣专用的木桶里,将肥皂糊了上去:“这回你已经逃不掉了!我的回合!洗衣表示!”
山姥切国広的表情堪称复杂。
而优娜已抱着木桶离开了。
她走到了晾晒衣服的庭院,停下脚步放眼望去。五六条褐色的粗绳从空中拉过,两端分别系在庭院尽头的树枝上。最末一排,还晾着昨日忘记收起的一张枕套;看枕套上的可爱小绿莺图案,也不知道这枕套属于哪位少女心十足的付丧神。
天气晴好,清澈的阳光正盛,是很适合把布团和旧衣拿出来晾晒的日子。如果能在这干净的阳光下晒上一整天被褥,那晚上躺进去时,想必也能嗅到太阳干燥舒适的气味吧。
优娜捋起了袖管,提起了一件绞干的浴衣,轻轻抖了抖。虽说这衣服已经绞了一遍了,但沉重的水珠还是滴滴答答、源源不绝地从浴衣边缘滚落下来。衣服倒是洗的很白,反反复复的搓痕极是明显。看得出来,负责洗衣的歌仙兼定对“白净”有着强迫症一般的要求。
晾衣绳有些高,她提着湿衣,踮起脚尖来,却还是不大够得到那绳子。
“用这个吧。”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旁传来了温和的男声。她侧过头去,却见是一期一振不知何时来了。他穿着便服,松绿的短发被夏日的风吹的散碎,一双眼轻轻弯起,眸光很是柔和的模样;手中则托着一张小矮凳,友善地递了过来。
啊,是隔壁的妈咪呢。
……等等,矮凳。
矮凳?
???
“这个板凳是……”优娜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哦,是用来踩的。”一期一振十分温柔体贴地说,“我家的弟弟们啊,经常会因为身高的原因够不到晾衣的绳子。这种时候,凳子就是很有必要的东西了。看起来,你也需要这个呢。”
优娜:…………
不知道为何,感觉到深刻的哀伤呢……
≈lt;/≈gt;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烛台切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