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珂穿着水蓝宫裙,提着一盏灯,黑发如瀑,绝色容颜在灯火月色里模糊又遥远,她问:“你吃什么?”
楼观雪想也不想回答:“糖葫芦。”
瑶珂弯下身来,问道:“谁给。”
楼观雪忍着不耐烦:“一个老太监。”
瑶珂问:“上次那个。”
楼观雪:“嗯。”
瑶珂从他手里拿过那个糖葫芦,轻声说:“山楂裹上糖,用签子串在一块就成了糖葫芦?人类食物总是那么千奇百怪。人类也很奇怪,□□,贪欲,还有口舌之欲。”瑶珂说完,极轻地笑了一下:“阿雪喜欢这个?”
楼观雪冷冷回视她。
“啪”灯笼滚到墙角下。
瑶珂突然松开了手里灯笼,她猛地掐住楼观雪下巴,银蓝眼虹膜处泛起寒光,如凝聚泪。另一只手拿起手里糖葫芦,尖锐签直直刺向楼观雪咽喉。
楼观雪骤然瞪大眼,却被强摁着下巴,动弹不得。
瑶珂像是疯了一般,拼命把糖葫芦往他嘴里塞,喃喃问:“糖葫芦好吃吗?”
鲜血从楼观雪嘴边涌了出来,他想合上牙,可是瑶珂力气大惊人。
夏青人都傻了,想去拦住那个疯女人,却发现这是自己走不进回忆。他只能以一个旁人视角,看着瑶珂狠狠刺了好几下,然后松手,糖葫芦滚下来,签上全是血。
楼观雪在她放手后,半跪撑在地上,喉间全是血,不停干呕。
瑶珂一尘不染站在寒月下,看着自己儿子狼狈样子。她恍恍惚惚,泪水从眼角落下,成莹白珍珠,一颗一颗到了楼观雪脚下
“你怎么能有这些肮脏呢,你怎么能是人类呢……你是我孩子啊。”
她似乎又从魔怔中走出,猛然惊醒。
“阿雪。”
悔恨、迷茫、心疼悉数在眼中,眼眶泛了红,她往前走了一步。
但是男孩避她如毒蛇猛兽。
瑶珂失神站在原地,风卷着她衣裙。
楼观雪看都没看她一眼,扶着墙跌跌撞撞离开。
“阿雪!”瑶珂骤然脸色苍白,眼睛红得能滴出血,狼狈地向前跑来。
楼观雪痛得神志不清,被杂草绊住,手臂蹭出一道血痕。
“对不起,阿雪,对不起。”
她在后面跟上,慌乱无措,泪流满面。
楼观雪手臂火辣辣痛,喉咙全是腥腻血,他扯唇,冰冷讽刺地笑了下。
“楼观雪?!”夏青终于能动了,赶紧跑过来,蹲下身,抓住了他布满伤疤手。
夏青扶起他,焦急说:“我带你走。”
楼观雪:“不用。”他声音哑得厉害。
夏青:“那总得先躲开这个疯女人吧。”
楼观雪漠然说:“她追不了多久。”说完,又抬头看了眼冷宫高高墙:“带我上去。”
“啊?”夏青摸不着头脑,带还是乖乖地扶着楼观雪,让他踩着自己肩膀先上了树,再跳到墙上。
“阿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瑶珂声音痛苦而绝望,她一生无爱无恨高坐云端,所有泪似乎都给了自己孩子。
纯鲛泪堪比心头血,是不能多流。
瑶珂没走两步,视野便是一片模糊,茫茫如海雾看不清路,但她并不在在意这些,只是扶着墙,哀切又焦急地寻找着,再流出来已经不是泪是血,淌过苍白绝色脸,像凋零花。
“阿雪,阿雪……”
夏青就看着这个女人被荒草所绊、被岩石划伤、被树枝缠住头发,依旧没有停下。行向黑暗里,一声比一声沙哑难过,带着悔恨绝望。
夏青屏息,收回视线,马上担忧地问楼观雪:“你喉咙没事吧。”
楼观雪和他并排坐在墙头,面无表情擦了下嘴角血:“没事。”他手里还拿着那个沾满了灰尘和鲜血糖葫芦,说完,一口咬在了一颗糖葫芦上面。
“我靠你还吃?不要命了?!”
夏青吓得直接抢过他糖葫芦。
楼观雪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放心,我命硬很,被她从楼梯摔下都不会死。”
夏青还是不放心,“你张嘴我看看。”
楼观雪没理他,嚼得牙齿上都是血。
夏青:“…………”
他急得团团转,下去木勺先搞了点水,让他清清口。
楼观雪冷着眼看他半天,还是含了口然后吐出来一团污血来。
这个瑶珂真就是个疯子啊。
夏青欲言又止:“我带你离开怎么样。”
楼观雪说:“不要。”
夏青:“啊?”
楼观雪眼神清明,冷漠道:“我在她身边才安全,反正她发疯那么多次,也没杀了我。”
夏青:“……”
楼观雪狐疑地看他一眼,讥讽:“你不会还想着什么救我出心魔吧。”
夏青已经麻了,不知道说什么了。
楼观雪吐出了嚼碎山楂,这人长大后洁癖得不行,小时候却是什么都不嫌。他往后一摸,确定那根发带还在后,才淡淡开口:“我怎么会有心魔呢。这辈子本来就活得够倒霉了,还生出心魔折腾自己,我脑子进水了吗?”
夏青艰难开口:“心魔这种东西,不是你想不想问题。”
楼观雪唇角噙了丝笑意,有长大后那股神经质调调了:“哦,那你说,我心魔是什么。”
夏青:“是……你娘吧。”
楼观雪点头:“嗯,然后怎么破除,杀了她?”
夏青认真想了想:“你真是问了个好问题。”
楼观雪意味不明嗤笑一声。
夏青悠悠地吐出一口气,闷声道:“我真没想到你小时候是这个样子。不过想想,这才是你该有样子。”
楼观雪不说话,低头,眼皮上痣红得泛邪光。
夏青鬼使神差,轻声问了句说:“楼观雪,有人关心过你吗?”
楼观雪看他几秒,像看傻子,随后唇角溢出一丝玩味笑来:“有啊,多是。今天不是还有个问我爱不爱吃糖葫芦?”
夏青:“……我说是正常一点关心!!”
楼观雪满不在乎说:“浣衣局有很多宫女,如果我露出伤口装痴卖傻,再自揭伤疤说些悲惨遭遇,满足那群人同情心和好奇心能获得不少嘘寒问暖。”想了想,他加上一句话:“哦,事也能少做点。”
夏青:“…………”
夏青:“你活得好清楚啊。”
等等——
夏青偏头,浅褐色眼眸满是震惊:“楼观雪,你现在唯一愿望,是不是就是活下去。”
楼观雪愣了愣。
“是啊。”
他似乎也觉得这没什么好否认。
语气轻描淡写,可却让夏青觉得,这是他最接近楼观雪内心一刻。
微风吹着楼观雪缥碧色发带,黑发拂过脸庞,他又咬了颗糖葫芦。
男孩苍白瘦弱脸上眼珠子黝黑,泛着股让人心惊劲。
如向死而生绵延荒土劲草,在这充满淤泥腥血人间野蛮生长。
楼观雪嚼碎山楂却不咽,直接吐出来,他偏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话吗?”
夏青还在想事情,心不在焉:“为什么?”
楼观雪笑了下,没什么情绪:“因为你看人眼神,很呆。”
夏青:“………………”
傻逼笛子,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