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穆提大陆回到无尽海上,赌穆提人和龙父女不会追来,或者赌自己的漂流经验更加丰富到了凶险的海上能够甩开对方。
——怀有这种想法的可不只有亚兹梦魇王而已,还有从魔王城落荒而逃的亚兹死灵魔法师的“老祖”。
亚兹人停靠船舶的地方是魔界南面近海,这是为了方便与目前身处魔界的同伙接应。
但这也同时方便了来自魔界的“猎杀者”们。
追着敌人跨越小半个大陆,这对于高阶高手来说完全不虚。
魔王与魔女自不同的方向而来,哪怕相隔数公里心亦相通,魔力酣畅淋漓地奔涌着,如同遥相共鸣的两个灵魂正发出着无声的快意呐喊。
无需多言半句,刀与枪齐齐对准了海面上的巨船。
那艘船不愧是曾经倾一片大陆的残留力量制造出来的东西,无论是体积还是构造都相当恢弘,俨然已是一座中型村落的规模,穆提大陆上有过记载的所有船只没有任何一艘能与之相比。
但无论是破败的甲板还是寥落的人丁,都在昭示着它的日薄西山。
而今日,它更是即将和梦魇王、亚兹老祖一起,迎来它辉煌的终末。
——站桩输出之王·九阶魔法·盛夜狂炎x2!!
距离春生节结束才过了不到一周,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魔界的子民们又看到了熟悉的“烟火”。
“哇哦!这是保留节目吗?”
“魔王宫的通报说,这是魔王陛下和渊火将军在炸掉那啥亚兹人啦!”
“哦哦!那果然是保留节目!!”
……
为了避免那拥有着丰富苟命经验的两个祸害不再诈尸,在拜恩和姬莎的双重盛夜狂炎轰炸后,石青又补上了一个言灵魔法。
“■■■”
他说的是异大陆的语言,大多数穆提人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有接触秩序最深的拜恩和姬莎约摸听明白了一点。
大致意思就是“毁灭吧,马上”。
分崩离析的大船沉入深海,宣告这场并不算漫长的战斗彻底结束。
回到岸上的拜恩和姬莎却发现队伍里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半透明的凯尔碧娜灵魂。
死后魂与体回归天地也是秩序的一部分,凯尔碧娜能违背这一规律,在死后将自己的灵魂强行存留,靠的不只是刻印在自己身上的魔纹,她那座宫殿里也设有大量的隔绝和稳定措施。
毕竟生前做下这番设置时,她满脑子都只是在想着要守住自己的所有物,根本就没有去思考死后还要离开宫殿这件事。
然而现在,她却以灵魂之身跟着跑到了遥远的大陆南岸边,虽然严格来说她其实是短暂附着在苜蓿身上跟来的。
首先苜蓿并不是穆提人,对魔女凯尔碧娜的名号并没有那么大的实感,反倒是凯尔碧娜刚才坑死假斯拉欧加的做法,让她姑且将之从敌人的范畴中剔除了出去。
其次苜蓿本身也足够强大,并不惧怕只剩一个灵魂的对方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危害,所以也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但尽管如此,离开宫殿后凯尔碧娜的形体依然开始了肉眼可见的消散,她却意外地并没有感到死去时那般的后悔或是不甘。
好像就连那些被她头脑发热抛在身后的财宝都没那么重要了。
她认真且饱含深意地注视着这一任的魔王,又将视线转向他身边的姬莎。
她的声音比之先前的尖锐平静了许多:“听说,你也是被称为‘魔女’的人?”
“是啊,”姬莎说:“但我可不会叫你前辈哦。”
凯尔碧娜:“你是因为什么被称为魔女的呢?”
姬莎正欲回答,又突发奇想,转向拜恩笑道:“陛下,你说我是为什么被称为魔女的呢?”
拜恩认真答道:“那当然是因为你强悍锋利,聪明机敏又深谋远虑,亲爱的。要知道,绝大多数人都会畏惧比自己优秀的人。”
姬莎转回到凯尔碧娜那边,理所当然笑道:“没错,就是这样。”
其他人:“……”
而已经将精神沉浸在财宝中多年的凯尔碧娜,此刻久违地想起了自己的生平。
贪婪又残暴,这是穆提大陆上流传最广的对她的评价。
残暴自不必说,在那个年代能够爬上那个高位的魔族,有哪个能不残暴呢?
反倒应该说,她会流传出这样的名声反倒是因为她残暴得还不够极端,毕竟当时可没人敢公然说伪魔王埃斯莫德残暴。
至于贪婪……
时至今日,已然身死的她竟然开始分析起自己来了。
她想,如果非要为自己大半生的贪婪找到一个源头的话,就应该是那件事了吧。
在她已经相当久远之前的童年里,她曾经有过一个妹妹,妹妹长什么样子她早就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妹妹死时的情形却仍清晰地留在她的内心深处。
那个时候的魔界到处在打仗,到处在死人,“王种”一个一个地出现,都想要夺一夺那魔界的至高之位。
他们燃烧着火光冉冉升起,然后拖着追随他们的人一起轰然坠落。
死的人多了,瘟疫也就起来了,她的妹妹不幸感染了瘟疫,所幸开始的时候还不算重。
她千方百计找来了药,满怀希望地要将它带给妹妹,却就在摇摇欲坠的家门口,被一伙流氓抢去。
那几个流氓并没有得病,他们抢药只是想拿去卖高价,至于这药是不是谁的救命稻草,谁管?
“那是我们的东西!那是我们的东西!!”她拼命想要将药抢回来,却根本敌不过那些成年魔族,反而被抓住了手腕。
流氓们说:“说起来,这个虽然脏兮兮的,但仔细一看还长得不错啊!”
“对对对,说不定能买个好价钱!”
最后是她生病的妹妹挣扎着跑了出来扑向他们,龇着牙竭力喊着:“滚开!放开我姐姐!”
“我有病!我有病!敢动我姐姐我就拉你们一起死!!”
那些流氓终是忌惮染病,作鸟兽散了。
可没有了药,她的妹妹病情逐渐加重,为了避免将病传染给唯一的亲人,妹妹趁她外出跳入了山谷之中。
离开那破旧的房子之前,妹妹还将家中所剩的粮食物件都好好地藏在了只有她们俩知道的小坑里,再用磨刀石盖好。
又将身上所有的衣物脱下,挂在了房子向阳的外墙上。
屋里的地板上还留了用黄土块写的字:
“衣服多放几日再穿。
要好好活着呀!”
当时,她似乎是抱着妹妹留下的东西哭了整整一晚上。
然后才到第二天,就有企图抢劫的人闻风而来了,却猝不及防地被她布置在门口,用枯叶掩盖的碎刀片刺穿脚掌,在慌乱间被早已等候在门边的凯尔碧娜一刀割断了喉管。
她下手快准狠,还没人知道有人已经死在了她手下,很快就又来了第二队强盗,这回,上次抢药的几个流氓也在其中。
他们踏入房中没过几秒,整个屋子就被紫硝爆燃的深紫火焰给熊熊包围,然后轰然倒塌。
只有一个人侥幸逃出,身上还着着火地跌跌撞撞冲出,躲在树枝上旁观的她毫不犹豫地一箭射死。
在噼噼啪啪地火焰燃烧声中,在已经微弱近无的惨叫声中,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村落。
妹妹留下来的东西被好好地安置在薄薄的行囊里,挂在她的胸前。
那是她的东西,都是她的东西,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夺走!
如果猎杀与掠夺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那么,她便要爬上这条残酷连锁的顶端!
但人活在世上总不可能真的由始至终踽踽独行,在不断地战斗、变强、掠夺、积累后,她到达了埃斯莫德的身边。
虽然现在的人们将埃斯莫德评价为“伪魔王”,但在那个时候,埃斯莫德是实实在在控制着大半个魔界的“魔王陛下”。
埃斯莫德对她开出条件作出承诺,她便也对其交付了信任与忠诚。
埃斯莫德足够强大足够富有,想来该对她的那点家当没多大兴趣,在此前提下,她将自己的战力借予埃斯莫德,又从后者那里获得权势地位,这是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易。
一开始这场交易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愉快,他们甚至跨越了普通的上下属关系,在结合中享受到了美妙的激情。
她从那时起就被敬畏地称为“魔女”了,这个称呼仿佛与“魔王”隐隐相对,而她也一度以为她已经靠着自己的力量,在魔界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然而随着和大贤者斯拉欧加之间的斗争越发白热化,埃斯莫德也愈发焦灼暴躁。
像埃斯莫德这样的人,或许会在顺风顺水的时候能显出一点慷慨。
但在这种境况下,他千方百计所想的,当然只会是如何得到更多的力量,好将他的敌人粉身碎骨,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你说承诺?那只是当初心血来潮给你的一点恩赏,能拿到算你好运,你该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