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令人心悸的寂静,而入眼则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其如污泥如沙流,不断凝结成变幻莫测似是而非的形状,又不断地崩溃消解,循环往复。
越是暧昧不清的轮廓往往越能激发人的联想,再加上梦魇魔力自带的阴暗气场,和过度摄入的信息量,陷入其中的人往往很快就会精神恍惚自我怀疑分不清真幻。
然而能来到这里的几人,无一例外都是见识过梦魇领域,经受过战争洗礼的意志坚定之强者,他们不为所动,甚至于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些黑暗流沙在那里忙碌地上演默剧。
当然了,梦魇王的领域不会真的如此简单,黑沙默剧仅仅是它的前奏。
很快,黑沙流中显现出各式色泽来,虽然整体依然非常暗淡,但至少能看清人是人,景是景了。
六个人再加上一个凯尔碧娜的灵魂所看到的,都是同一个场景,那场景不难看出是属于多年前混乱的魔界中部。
这些“观众之中”中只有魔王拜恩、魔将洛甘以及凯尔碧娜是土生土长魔界人,其中早已死去的凯尔碧娜不用考虑在内,而洛甘是直到魔王拜恩登位的前一年才离开故乡极北雪漠的。
也就是说,与这一场景有所关联者毫无疑问就是魔王陛下。
在这个梦魇领域中,六人暂时还感觉不到其他人的位置,只能一边寻找突破口,一边观摩场景变化。
而作为受到针对的那一个,魔王陛下半点不慌,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他想:我战胜过一次的东西,难道亚兹梦魇王觉得只要重新翻出来往里头加一点料,就能反败为胜了吗?
其实亚兹梦魇王的企图他很清楚,他如今已经是超越境界者了,硬碰硬取胜不易。
但哪怕拥有着再强盛的力量,人心也不可能毫无弱点——亚兹梦魇王想来会自认为在这一方面有着相当的发言权吧。
所以只要他成功牵动乃至控制住了拜恩的心神,那么拜恩的力量就反而会为梦魇领域添砖加瓦,使其变得更加强大更加真实,从而将其他的人一并卷入吞噬。
这就是亚兹梦魇王的取胜之计!
梦魇以恐惧和憎恨为食,所以榨取恐惧和憎恨也永远是梦魇领域的本能和主题。
而人的憎恨和恐惧往往来源于遗憾与未知,当初前代穆提梦魇王对魔王使用梦魇领域时,联军正以悍不畏死的气势高歌挺进,英雄们斗志昂扬视死如归,那种情况下穆提梦魇王当然不可能傻到用“未知”作为手段。
所以他以自己的力量,捕获了属于拜恩的黑暗过往。
然而,拜恩心想,这货肯定是和同伙缺乏充分交流,并且掠夺领域掠夺得太过仓促,所以才根本没来得及细品一下自己那所谓的“黑暗过往”吧。
随着场景推进,亚兹梦魇王也开始察觉不对劲了:从这个梦魇领域中榨取到的恐惧约等于无,这倒还能理解,毕竟魔族大多性情彪悍,更何况是魔王。
比起恐惧,憎恨才是魔族的“产出大头”。
然而哪怕是憎恨,梦魇王能从中感觉到的憎恨也……怎么说呢?总觉得好像有点扭曲又有点敷衍?
梦魇王尚在疑惑纠结,伫立于黑暗领域中的拜恩忽然释放魔力,但并非是在尝试强行突破。
他的力量竟如同无孔不入的风一般渗入了梦魇领域,渗入了这副场景之中。
视角悄然发生了变化。
佩尔丹等旁观者看到了一支穿行于荒漠山岭、小城山村中的队伍,他们时而是佣兵,时而是强盗,总之武力和杀戮就是他们的资本,只要能搞钱什么都干。
这支队伍的人数在十几到二十出头之间浮动,领队是沙魔,成员之中也是沙魔占了大头。
某一天,他们遇到了一个正在捕猎一头魔狼的半大炎魔孩子,沙魔首领很欣赏孩子捕猎时的狠劲和那股锋锐的魔力,于是向孩子发出邀请:
“加入我们吧小崽子,你能吃到更多的肉,喝到更多的酒,拿到更多的钱,睡到更辣的女人!”
立即有人笑道:“哈哈老大你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什么女人呢?”
“嘿你这就是瞧不起人了,告诉你!我九岁就开荤了!”
“哦吼,小崽子你几岁?”
孩子答:“八岁”
……
当然,一堆强盗和收留孤儿的善人角色是绝对沾不上边的,“不答应就杀了吧”——他们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甚至根本不觉得这能够属于作恶的范畴。
毕竟如果不能成为他们的同伙,不能成为可利用的力量,不能和他们一起搞钱,那这个小孩就和路边的小草小兔没什么两样,只是随手可以杀来助兴的肉块,不杀还有可能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好在孩子毫不犹豫地露出笑容并答应了他们:“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