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都已经说完,雷蒙德准备离开。
艾薇也没有挽留。
——如果他心有不舍，自己肯定是要说两句客气话的，但现在他对地球的印象可不怎么样,他早就想走人了。自己开口留人,哪怕只是套词，他大概都会觉得烦。
像雷蒙德这样的“傻白甜”,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听不明白别人的意思。你最好别说客气话，别说玩笑话,容易被当真，还会搞得气氛很尴尬。
身形瘦削的小姑娘没有再开口。
她很安静,安静得令人觉得惊奇，甚至目送雷蒙德化作一道光芒飞上天空，也没有说半个挽留或者道别的词语。
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还是有复杂的情绪流淌。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
比起之后再去寻找一个伙伴,一个前辈,一个精神上的依靠，她还是更希望,自己能留在雷蒙德的身边，哪怕这是一个外星人。毕竟,除了母亲之外，他大概是唯一一个怜惜自己，会愿意花钱给自己买吃的的人了。
可事实是,无论她怎么表明自己的心思,雷蒙德也丝毫不会动容。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真的好冷酷。
……冷酷得让自己甚至快要对他生出一丝丝的恨意。
“你要回家了吗？”
小姑娘想要无声无息地走开，却被艾薇叫住了。
伊蒂丝看向她,没有出声，沉默着点了点头。她的眼睛好像是在表达疑问，询问这位大小姐还有什么事情。
伊蒂丝描述不清楚自己对于眼前这个女孩的感情，但是她知道，这绝对不是纯粹的善意。大概是她把这种心情写在了脸上，那个站在不远处，正在安静旁观的男子冷笑一声，眼神显得更加锐利冰冷。
小姑娘只觉得自己被压制得上不来气。
而艾薇对这一切水面下的波澜都没有感觉。
“我们送你回去吧。每次出现怪兽之后，城市都会有些混乱，你一个人可能会遇到麻烦。”没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也就罢了，既然遇到，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不去做，那一定会后悔个半辈子。
黑发的少女轻声细语，口吻柔和。
伊蒂丝低下头。
“谢谢，但这样太麻烦你了吧，韦恩小姐，我自己也一样可以。”
是错觉吗？感觉这孩子跟自己说话时身上带着刺。
她不太喜欢我？
……
大概是因为雷蒙德的离开吧。伊蒂丝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巴巴尔星人的，结果他要走了自己都没有开口挽留，伊蒂丝大概会觉得自己把雷蒙德当成了工具人用。她有点不爽也很正常。
可是，可是真正被当成是工具人的好像是我？
艾薇简直要无语凝噎。
小孩子有脾气很正常，所以她决定暂时忽略这个话题。
“你怎么受伤了？”
也就在这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伊蒂丝手肘处的磨痕，“是出什么事了吗？”
“……”
小女孩低头，也看到了那一大片的血痕。
大概是身体无力时栽倒在地上，用手肘撑了一下，所以磨破了吧。她以前卖报纸时，更严重的伤都受过，这又算得了什么。也只有这种大小姐才会大惊小怪。
伊蒂丝抿着嘴唇，不把这些话说出来。
艾薇已经转身去找杰森。
“你这里应该有碘酒、棉签和绷带吧？”她轻声问。
韦恩家的人每次出门的时候，几乎都会带上这些东西，虽然艾薇也不知道，杰森是怎么在摩托车上塞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物件的。不过真正有需要的时候，这种行为确实派得上用场，让人想要喊他是限定版哆啦a梦。
“什么都有，怎么，你要帮这个小丫头处理伤口吗？”
杰森神色淡漠地把东西翻了出来。
“别说我没告诉过你，我看她可不像是要领情的样子。”
很多流落到社会底层的小孩是相当仇富的，尤其仇恨跟自己同一性别的人，因为他们羡慕对方富足的日子，怨恨于自己得不到相同的待遇。
艾薇笑了一下。
“我也不是为了让她领情才这么做的。”
真正保护世界的英雄——那些超级英雄，也不是为了得到世人的赞美，才决定做义警的嘛。当然，如果有赞美的话肯定更好了，谁愿意做了好事还要被骂呢？
杰森冷眼旁观，那个姑娘已经半蹲在伊蒂丝的身前。
这确实是个好孩子。她温柔体贴到让人觉得，选上她的为什么会是战斗类的模拟器，她应该更适合去做什么白衣天使。
无论是作为罗宾，还是做为红头罩，杰森都有过（不得不）帮别人处理伤口的时候。可他——应该说是整个韦恩家的人，都绝不会有这样温柔的态度，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杰森看得见少女的侧脸，那双清澈的眼眸此时流淌着璀璨的光彩。
伊蒂丝自始至终都垂着眼睛。
她的心态有没有变化？
关于这个问题，杰森短暂地思考了一秒钟，然后被他果断抛在脑后。
她的行为会造成什么结果，以后会导致什么，这是老蝙蝠那种多疑症要考虑的事情。自己为什么要在乎这些。
还是让这丫头赶紧忙完，赶紧回韦恩大宅吧。
她还嫌自己身上的嫌疑不够大？
那你不如在脖子上挂个牌子，写上“我是奈克瑟斯”，那多直白啊。
“怎么样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很好，我待的地方离那个怪兽还是很远的，别担心。”
“那就好，天哪，可真是够让人担心的，dear。”
“你是特意从布鲁德海文回来的吗？”
“可以这么说。怎么样，开心吗，我亲爱的艾薇？”
迪克点着头，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作为这个家里最感情外露的男性，这位大哥虽然远在另一座城市工作，但每次回来，都像是带回了一轮明亮灿烂的小太阳。
艾薇虽然脾气好，可是有时候，她也是会嫌弃家里这些哑巴的。
她当然就会想念迪克（的坦白）。
黑发的姑娘也露出一个笑容，她点头，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
“父亲不在吗？”
一说起怪兽的事情，艾薇就想到了之前差点被芝庞顿攻击到的父……啊不，蝙蝠侠。虽然知道自己开了盾，他什么事都没有，可还是会有一种情感上的担心。她四处探头，确定没有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于是她开口询问。
迪克卡壳了一秒钟。
“他已经赶去新闻发布会了。”
每次到这种时候，接口的都是提姆，小总裁说起话来自然从容，仿佛他说的就是真实，“你也知道，哥谭现在人心惶惶，比起让那些记者胡乱报道，叫普通人不安稳，不如韦恩家出面，转移这些家伙的注意力。”
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我不信。
艾薇点点头，没说话。
——自从发现真相之后，她总觉得在这个家里面，提姆才是最站在老父亲那一边的人，至少每次都是他帮忙藏马甲。
达米安确实是父控，可他不屑于说谎，他一般都是冷嘲热讽，迫使自己不再讨论相关的问题。
……不过，布鲁斯现在是还在忙吗？处理怪兽袭击的后续事宜？
少女陷入沉思。
话说，自己这次应该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损失吧？
被破坏的道路还有建筑什么的，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啊，这可是五十米高的怪兽在和巨人缠斗！我真的尽力了！
还是那个低矮破烂的建筑。
伊蒂丝正在安静看着手臂上的伤口。
周围碘酒的颜色还没有消退。只是比起韦恩家那个皮肤白皙的大小姐，碘酒涂在她身上，肉眼都快要看不出来痕迹了，几乎和她皮肤的色泽融为一体。
何况她这么脏兮兮的，身上都是泥泞尘土。
没办法，对于自己这样的孩子，洗澡是一种奢侈。
……
等自己应付完眼前的麻烦，这件事情就算是彻底结束了吗？从此回归到一潭死水之中？
不，绝对不是，至少我绝不接受自己的人生回归到那条道路上。
我已经受够了。
所以——
“你还想让我说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女孩毫无畏惧地说着，“你这是私闯民宅，就算你是蝙蝠侠，也改不了这个事实。你小心我送你上报纸头条。”
这样我能拿到不少钱呢。可以做很多事情。
她转过身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屋子里已经多出了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戴着蝙蝠一样的头罩，两只竖起的耳朵如同他的标识。别人穿可能就会显得中二搞笑的装束，穿在这人身上，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呼吸的气场。
他阴沉沉地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
“还有事？”但是伊蒂丝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他，她的胆子变得更大，性格更加刺头，“这里都是孩子，你随便问，别抓着我一个。蝙蝠侠也会觉得我好欺负，所以才只来找我问话？这真是个大新闻。”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问别人。”
蝙蝠侠嘶哑的嗓音能叫任何胆子小的人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