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呐。”说完小女孩笑嘻嘻的亲妈妈一口:“妈妈你真好。我以为你会训我呢。”
“妈妈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你是为了保护妹妹的东西才跟人冲突的,妈妈不会训你的。”
“嗯,我知道了。”说完石燕忽然有些失落。“就是石竹的新铅笔盒被摔扁了,妈妈我们要不要去找刘嬢嬢要赔啊?”
孩子的话让闻讯来的老太太听到了,当时就要拉着孩子去找刘家。这些年因为在孩子的看法上不同,赵老太跟老刘太俩年纪相仿的人都疏远了。此时一听外孙女吃亏,赵老太顿时恼了。
“男孩了不起啊,我今儿非跟她论个高低不可。”
丝丝赶快拦住,跟母亲解释。“刘老太智力退化,近些日子我看她有痴呆的症状。就是俗话说的老糊涂了。她不是装的,是真的脑子出了问题。我跟刘嫂子提了醒,让她平时多注意。
娘你跟她说不清的,不用费那口舌。老刘他们两口子是讲理的,我已经让回家告诉他们两口子,让老刘管自己儿子。”
“那、那就由着他欺负咱家娃娃?”
“石燕把刘家三三打了,没吃亏。”
一听没吃亏,老太太这才按捺下脾气。伸手拉孙女去看,然后说:“她教孩子们不讲理,你就别跟她客气。下回再这样,叫你表姐一起上,咱家又不是没人。”
好么,你当屯里打群架呢。丝丝天生的性子不喜动手,可旁人要想欺负她,她也不会惯着。对闺女的行为默许,就是赞同她处事的方式。
管不了旁人家怎么教育孩子,但不能压抑自家孩子,让她在外放不开手脚吃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犯我,我也不是软柿子任你随便捏咕的。
于解放知道这事只是笑笑,闺女解决的挺好。小孩子之间秉持不能欺负人,但也别被欺负就好。
隔壁刘家也无动静,估计打架带伤的不是宝贝孙子,所以老太太不在乎。这时期孩子打架都算小事,丝丝给孩子处理伤口都算细致的。多少家长管都不管,问都不问。
本以为是刘老太不在意孙女,结果翌日才知道,原来是她下午出门到晚上都没回来——走丢了。
找到老太太后直接送了医院,终于明白丝丝不是乱说的。刘嫂子自言自语,老刘一听人家提醒过她还不当回事,当即两口子吵了一架。
早上从医院回来,敲开赵家门来找丝丝。先将买来的俩新铅笔盒给了石燕石竹一人一个。一番客套大家都说没事,小孩子吵闹不用这么放心上。
“弟妹、像俺娘这情况真的没办法治吗?医院大夫说这种没办法,只能家人尽心照顾,像小孩子一样看着。”
丝丝无奈点头,她是大夫不是神仙。“这种病会越来越严重,有的甚至能发展到类似疯癫的地步。不认人,动手打人,乱扔东西,这些都有可能。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有什么药能缓解一些吗?让她不那么……不那么难受也行。”
“目前来说没什么特别有效的。不过像她这种情况,可以适当吃一些清心的药物,也许能微微缓解一点儿。”
“是嘛。”老刘一听有的治,已经不管效果如何了,哪怕没多大效也是个心里安慰。“那麻烦弟妹给配点儿可以吗?”
“行。等老太太回来了我看过再说。”
“哎,好。”
人到中年,面临的就是上有老下有小。她家老父亲刚刚突发中风,隔壁刘家老太太的老年痴呆已经发展到出去找不到回家的路。甚至有短暂性的失忆不认得人。
晚上丝丝下班,跟母亲一起到隔壁看望刘老太。门口敲门没开呢,里头先传来摔东西的声儿。
刘嫂子说婆婆如今糊涂的厉害,一下子就好像退化到几岁的孩子。看到丝丝她们楞了一会儿才明白是谁。
“哎呀,隔壁老于家的啊。你来俺家干啥?”
“娘、”刘嫂子无奈的喊,转头跟丝丝她们说别介意。小声的跟他们说:“下午还尿裤子了,比两岁孩子都不如。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之前好的时候欺负我,如今病了还是欺负我。”
这种事儿,让外人说什么呢。丝丝观察一下刘老太情况,哄着号了脉后跟母亲离开。
回家坐沙发上,赵老太跟老伴儿感慨:“比她那强多了。要是你也退化成那样,我累死也照料不好。”
“哎、人老了自己有个好身体才是福。其他都是虚的。”
丝丝给他们倒水过来,“爹您终于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想明白就好。您这病有的治,只要心情放轻松,慢慢休养就能好。”
“闺女、你真不哄我?”
“真不哄你,你这真的能好。你之前见的那些都是心情放不开,家里困难没得到好的照料,所以才没好的。你看我救治及时,你这后遗症就不严重,这才几天说话都挺利索。”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不劳动、也有你们。回家了、我就拄着拐棍、出去晒太阳,跟我那些、老哥们唠闲嗑。”
“嗯呐。您跟我娘好好的,别让我们再也没了家。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无人生只剩归途。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我们养得了你们。”
“嗯呐,好好的。”
————
老汉病倒了,丝丝在于解放的帮助下将家里的药材全部炮制好,拿去卖给了药厂。笸箩什么的也都收起来放进了楼下储物室。卖的钱全交给父亲收好。
“不、不用……”
“您挖的药当然是您的钱,快收起来,以后留着给孙子孙女买糖吃。”
“哈……”
老爷子心情舒缓,加上丝丝的针灸和中医,一个月后拄着拐杖来回的走。半边麻木的身子有了些知觉,能自己吃饭自己洗脸。
“真好。”
赵老太看着老汉一天天的恢复,脸上笑的乐开花。听丝丝说她已经请了一年的假期跟他们回家,她赶快说不用。
“你爹能有这个样子,我就能照顾得了他。不用你们。别耽误你们工作。”
“爹还得继续治疗,不能半途而废。娘您别老顾忌东顾虑西的。我就是没工作了于解放也能养我,不用瞎操心。”
作为儿女,这时候不管什么时候管。她请长假对工作肯定有影响,可那点影响她不在乎。
闺女决定了的事儿,老太太反对无效。嘴上说着我们自己行,实际眼中暗含泪花,心里踏实无比。病了,没有谁比丝丝在身边更让她安心。
随着期末考结束,丝丝的工作正式停了。原定是开车回,如今老人这样,于解放觉得还是坐火车卧铺更舒服。
————
几天后安排好工作,请了一周的假。于解放到火车站买了七张卧铺票,双胞胎用一铺。翌日晚上的火车,白天跟媳妇收拾东西的时候说起了口粮的事儿。
“我问过后勤了。你这种情况可以将粮本副食本上的供应换成票,转到当地购买。转粮食关系的话不好,屯里供应跟城里不一样。以后我每月兑换好连钱一起给你寄回去。”
“是嘛。那就每月兑换吧。”
“嗯,我已经给你换了一个月的了。家里的钱你也都拿上,遇到什么事儿了就给我发电报。我来解决。”
“能有什么事儿啊?”丝丝笑笑不以为然。
“就是以防万一。”
说着话于解放站起来将媳妇涌入怀中。“分居一年,会不会想我?”
“你这是一年都不打算去看我?”
“怎么可能。”退后一步亲媳妇一口,“只要有时间我就回去看你们。”
收拾了行李,又将家里的缝纫机拆卸装进箱子。上火车的时候老太太扶着老汉,其他人都是大包小包、连最小的双胞胎也都背着书包提着东西。尤其于解放,重物都在他手上提着。
火车上睡一晚,翌日天亮回到了老家县城。老三早得了消息,天不亮就赶车等在火车站出站口。
如今农村是大集体,赵家之前的骡子年纪大早被卖了。老三这是赶着大队的车,农闲时用得负责草料,喂饱了才能交回去。
“木墩哥、”
于解放走在前头,老三站起来赶快打招呼。将带来的东西放骡子车上,满满当当的居然快堆满了,只勉强留了一点儿地方让老汉靠坐。
十几里的路,对于常年劳作的人们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赵丝丝这样不爱动的人,还是有些考验。于解放直接伸手提下俩大包,然后腾出地方让媳妇坐。
“你跟娘背靠背,能坐下的。”
老太太知道闺女不好意思,所以先上去坐好,然后招呼丝丝:“快来。要不背靠背,要不娘搂着你。”
丝丝看看仨小的,白芷冲她笑,石燕牵着妹妹大咧咧的开口:“妈你快坐吧。我们平时跟我爸锻炼,跑五千米没问题,走回去也不是事儿。”
石竹也笑:“妈你坐吧,我们平时跟爸爸锻炼,比你有力气。”
赵青青干脆伸手扶她:“快上去吧。别磨叽。”
老三乐呵呵的自己去背包,让于解放坐车上赶车。丝丝被于解放半扶半抱坐上车,靠着他宽阔的后背当挡头。
一路上老三介绍着并没多大变化的景致。赵青青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心里感慨不已。因为妹妹,她从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离婚妇女,变成了如今有房有工作的城里人。
“那些人说啥你别理。一个个都是山炮,成天就会扯犊子。”
老三忽然开口转移话题,将赵青青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冲三哥点点头,明白他的好意。
这么多年她不嫁,在世人眼中就是个单身寡妇,没人要。城里人知道内情的都免不了指指点点,何况最远去过县城的农村人。更会笑话她。
“我让你和三嫂丢脸了吗?对不起、”
“别说这个。都是些长舌的,他们也不敢当我面说,不然我削死他。”
老太太接话:“一家人就是要如此,这才像个当哥的样儿。”
“娘你放心,我没多大本事,但也不会眼看我妹子被欺负。”
赵青青笑笑、转头瞅一眼十几岁花骨朵一般的女儿,眼瞅着就上高中了。白芷感觉到妈妈的视线,回头冲她灿烂一笑。
“妈、我都记不清老家的样子了。这些年你看有变化吗?”
赵青青笑着摇头:“没、还是老样子。”
孩子开心快乐的长大了,这些年自己读书、有了好工作,有了住房。没有婆家的麻烦,还有娘家人护着,日子过的比许多人都舒心。
赶着车回屯子,进屯子后一路都有人在打招呼。家门口下车,院里郁郁葱葱。豆角、黄瓜、洋柿子……啥菜都有。老三媳妇听到动静出来,手在围裙上擦擦,帮着提行李。
“快回屋,快回屋。饭我刚做好,估摸着你们就这个点儿到。”
老头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半老太太搀扶着,走了两步扒拉不让扶,自己拄着拐杖往里走。
“死倔巴老头、”老太太低低说一句,跟在他身边。
儿孙们暗暗乐,觉得人老了有时候好搞笑,跟小孩子似的。白芷背着书包还提着个包袱,里头装着她们娘儿俩的换洗衣裳。
屋里、老汉坐炕上四下到处看。然后对老三点头:“弄的不赖。”
得到父亲的认可了,老三摸摸脑袋憨笑。“房顶大修了一下,泥屋顶变瓦,这回不怕雨大泡漏了。”
“都没给你钱呢,你拿啥修的?还有被褥也都得要钱票,屋里我看被褥都添置了新的。”老太太问。
“丝丝给的。”老三摸摸脑袋:“我没本事,一年上工除去一家吃穿剩不下几个。”
老太太在厨房看了看饭,正好听到这一句。顿时拍老三一下嗔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妹子给了钱,这活儿不都是你们干的嘛。被褥也做好了,院儿里种了菜。你去接我们、你媳妇把饭也做好了。这就挺好,都是好孩子。”
觉得自己没出息,父母在城里妹子家住这么多年,他还真担心看不上他。前些年他去过一趟妹子家,那是真好啊!妹妹妹夫都有能耐,他们比不了。
“嗯呐。爹娘以后回来了就我们孝敬,我们照顾。我们俩没妹子妹夫那条件好,但只要我们有吃的绝不饿着你们二老。”
老汉拿拐棍敲他,老三下意识的躲。身子歪了一下又正过来,任由父亲削他。原以为会跟以前一样很疼,可等拐棍落到腿上了才忽然发觉、以前强壮的父亲居然没多大力气。他这才深刻意识到父亲老了,真的老了。
“爹、”
“爹啥爹?跟你爹娘这么外道,看老子咋削你。”
老三哈哈乐:“我就盼着爹回来削我呢。”
大家哈哈笑,老汉拿着拐杖又碰他一下。“是不是贱皮子,就喜欢人削你。”
“行了,行了,都洗洗,咱准备吃饭。”
他们说话的工夫,丝丝已经在外头打水洗了手脸。将到处乱转的俩闺女叫来洗手,她站起来没用毛巾擦,而是任由它自然干。
举目四顾打量这个农家小院,跟小时候没多少变化。印象中家里就是这样,虽土屋矮墙但生机盎然。
屋里、母亲永远收拾的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即便打着补丁也都浆洗的利利索索。冬天坐在炕头,做不完的针线活儿。
于解放站她旁边,指指院外那条路。“就那儿,我就在那儿捡的你。”
以前从不说,怕丝丝难过。后来她自己会提起,这回回来了于解放就实地给她解说。
“记得是个清晨。我起得早,天才刚刚亮。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你哭,我就给抱回来了。可我家太困难,自己都快饿死了。”
丝丝回头看他:“那会儿爹娘没说什么吗?那时候家家都困难,谁会愿意养一个捡来的女孩。”
于解放摇头:“没说。困难是困难,旁人家也说养个捡来的闺女没用。可咱娘说是条命,咋能不要。家里仅有的小米蒸熟、晒干、磨粉给你冲了喝,为这个你奶没少骂。”
“要好好孝顺娘,还有爹。”
眼眶里热热的,养儿方知父母恩。自己做了母亲,更明白养父母对她是多大的恩情。那个年代他们要不要她,如今有没有她可说不定。
如果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如果你不曾保护我,我的未来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是你给我一个家,让我和你共同拥有它……《酒干倘卖无》词:罗大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