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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五十四(1 / 1)

054即使是先秦时期, 咸阳作为秦国的国都,人口也已经达到了几十万之巨。但这个时代的城市,更多的还是担任政治中心的职能。所以赵维桢早在穿越过来就发现了, 不论是赵国的邯郸、还是秦国的咸阳, 除却驿馆附近有酒肆、食肆、旅店与商铺等等商业性经营门面外,更多的市民聚集于此,是因为没有土地, 从而进行手工业生产。这也导致了, 哪怕人口几十万, 咸阳城,特别是章台宫附近, 实在是不能称之为繁华与热闹。不过, 秋高气爽、金色满天, 倒是也有别样的美感。二人走在簌簌落叶之中,深色华服完全为这灿烂明黄所点亮。青年夫妇并肩而行, 偶尔有人路过, 纵然认不得吕不韦与赵维桢, 也不免因其风度好奇侧目。吕不韦走着走着,就先失笑出声。“怎么?”赵维桢侧头。“没什么。”他笑着回应:“不韦就是想到, 如此同朝的夫妇,你我大抵是千百年来头一遭。”赵维桢不禁勾了勾嘴角。别说是往前数, 估计往后数也数不出几个来。开了个好头, 吕不韦看向和煦的天空。“邯郸最近不太平啊, ”他感慨道,“要举行的丧事, 绝非平原君一桩。”赵维桢讶然道:“还有谁死了?”吕不韦:“约摸着维桢不认识, 但势必听过。上朝之前魏盛刚刚带来了消息, 蔺相如死了。”赵维桢:“……”无比熟悉的名字落入耳畔,赵维桢愣上一愣。在邯郸时,赵维桢确实与之不熟,原身记忆中大抵是有名端正勇敢的文官形象,好似与父亲赵梁碰面,也就是相互打个招呼的程度。但这可是蔺相如!于后世留下诸多典故,历史上有记载的,为数不多让大魔王秦昭襄王吃瘪的蔺相如啊。一时间,赵维桢还是有些惋惜。尽管知道人总是要死的,可如今与这些留名青史的人同处一个空间,听到他们离开的消息,多少还是会感到唏嘘。吕不韦虽不知赵维桢心中所想,但也是一声叹息。赵维桢思索片刻:“赵国恐要遭受战争。”吕不韦认同点头:“哪怕秦王身体不好,总是会有其他国君觊觎。”赵维桢:“比如说燕国。”如今与赵国接壤的国家,除却秦国,便是魏、燕二国。魏国已经被秦国打到国君臣服,自然是没什么力气与攻打其他国家。但燕国不一样。燕、齐二国,与秦国不接壤,离得十万八千里,受到秦国的威吓要小得多,之间更无频繁战事。“当今的燕王喜,目光短视,又分外贪婪。”根据原身的记忆,以及赵维桢对历史记载的了解,她说起刻薄话来毫不留情:“胆小怕事,却又想着占小便宜。”吕不韦失笑出声:“这可是公子丹的父亲,维桢。”就是因为他是燕丹的父亲,赵维桢对其的评价才又低上一层。历史上的燕王喜,知晓太子丹雇佣刺客去刺杀秦王,非但不阻拦,反而默许了。而你默许就默许吧,荆轲刺杀嬴政失败后,又怕秦王责怪,直接杀死了太子丹,将其人头送给嬴政。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想到这儿赵维桢就来气:不说别的,燕丹现在才多大?送质子就送质子,可燕丹被送去当人质时才六岁啊。有这样的父亲,燕丹才会养成那般察言观色、出言讨好人的性格。明明是个好孩子,却摊上这么一爹,谁不会生气!赵维桢对燕王喜的评价好才奇怪。“正因如此。”她气呼呼道:“我才替公子丹不值。”吕不韦知晓她与燕丹也有过一段师生情缘,见赵维桢真情流露,也只是笑一笑。“如今赵国痛失平原君、蔺相如两位名臣,”吕不韦说,“但凡有人怂恿,燕王喜势必会动摇,趁机发动战争,去捞点好处回来。”“没那么容易的。”赵维桢摇头:“赵国还有廉颇将军。”就如今燕国的实力,一个廉颇老将军足够打他们好几个来回的。吕不韦:“可赵国也只剩下一个廉颇将军。”赵维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赵国,国君急躁、太子偏狭。”吕不韦接着说了下去:“下一代贵族,无一人可挑起大梁,更遑论还有诸如郭开之流,本事没有,反倒是和太子关系亲密,这可不是好事。”“你还知道郭开?”赵维桢挑眉。如今郭开也就十几岁,还没入朝为臣呢。吕不韦却是正经回应:“他屡次挑事,欲图欺凌公子政、找维桢的麻烦,我当然知道。”二人慢悠悠地前行、慢悠悠地交谈,言谈之间,已然远离章台宫。路上的人多了一些,多数也都认出来了这有闲情逸致散步的夫妇是什么身份。远远瞧去,一位风度翩翩,一位端庄出尘,实在是分外夺人眼球。仅从面上看,所谓神仙眷侣亦不过如此。“赵国的后生都是如此货色,可谓青黄不接,不过对秦国来说,却是好事。”吕不韦又道。赵维桢没说话。吕不韦说的是实话,但也不完全如他所言。见赵维桢沉默,吕不韦好像感到意外一样,转过头:“维桢在邯郸,比我更为了解情况,可是觉得赵国尚存有潜力之人?”说这话时,吕不韦看似好奇又茫然,他语气随意,完全是一副与赵维桢闲谈他国局势的姿态。你就装吧。提及赵偃、郭开的时候,赵维桢就迅速理解了他的目的——连郭开都知道了,剩下的事情你能不知道?赵维桢倒是不介意,她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为了这件事,他能绕好大一圈子,从蔺相如的死讯开始说起。不得不说,吕不韦此人是真的有耐心。“我离开邯郸之前,廉颇老将军推荐了一位年轻人投军去守卫边关。”赵维桢也不点破,饶有兴趣地陪他继续演下去。她随意地抬手拢了拢发髻,继续说道:“如今过了几年,他也应该是位能独当一面的小将军了。”吕不韦抬起黝黑眼眸,他的视线一直随着赵维桢的手臂而行动。之前府中女侍对吕不韦说过,夫人平日饮食起居不太喜欢她们服侍,除却梳头。每次梳拢发髻,夫人总是要抱怨麻烦,所以会请她们过去帮忙。不知维桢是否自行察觉到,她大抵是嫌弃发髻沉重,因而有意无意就会去抬手去拢。她抬起手,手腕半遮半掩。虽未佩戴他赠与的金镯,却也是凝脂雪肤、玲珑纤细。尤其是赵维桢的手并不是多么细致,她经常亲自做活,显得比寻常公卿女子要有力许多。这就更衬着那半寸肌肤精致,甚至连蜿蜒攀附于皮肤之下的两道青色脉络都显得如同点缀一般。肤色在乌黑发髻的衬托下更显皓白,而后赵维桢放下手。吕不韦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可是李牧小将军?”他轻描淡写地吐出这句话。“确实。”赵维桢肯定道,而后兴致盎然地故意开口:“这你也得知了么?”吕不韦:“赵国有大才,当然会有探子通知于我。只是不韦知道的晚了一些。”“为何?”赵维桢问。“李牧将军投军一事,还是维桢与之交流后,从中推了一把。”吕不韦温和地开口:“许是下人恐你我因此感情上生嫌隙,便一直不敢说与我听。”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很明白:他连赵维桢见过李牧都知道了,自然是城中流言也一清二楚。至于什么流言……想了想与李牧相关之外的谣言,赵维桢当即失笑出声。吕不韦茫然地眨了眨眼:“维桢笑什么?”赵维桢忍俊不禁:“没什么。”这肯定是有人说漏了嘴,吕不韦才自行去打听的。否则至于拖到现在才提及么?但从邯郸回来的商队与下人,能把李牧的事情告诉了吕不韦,但他们绝对不敢把之前盛传的谣言告诉吕不韦吧!“传言都是传言。”赵维桢忍着笑意回道:“我只是见李牧那人,为人清明正派、很有见识,颇有未来一代名将的风采,因而盘算着把他劝到秦国来着。”吕不韦:“没成?”赵维桢:“没成。”吕不韦闻言,点点头:“连维桢这般辩才,都不曾劝动,是个值得敬佩的人。”说完,他又认真补充:“提及此事,并非责怪维桢。不韦是觉得,得亲自感谢维桢。”“感谢我什么?”“你我分别四年,当日离别极其匆忙。”吕不韦郑重开口:“你在邯郸,大可另寻归宿。但维桢不仅没这么做,反而全心全意协助不韦,不韦当然要感谢维桢,谢维桢赏识。”甚至到最后,他还不顾路边有人,对自己的妻子行上一礼。赵维桢垂眸看他低头行礼。这种话题上,他都能端出态度,赵维桢是真的佩服。“当真不介意?”赵维桢问。“当真。不韦相信维桢,若非如此,岂不是就——”吕不韦说这话,抬起头,对上赵维桢似笑非笑的眼睛,信誓旦旦说出去一半的漂亮话戛然而止。换做他人,大概是要因这无声的揶揄尴尬一番,但吕不韦就是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收回去。“其实还是介意的。”吕不韦压低声音:“怎可能不介意?维桢是我心上人,谁的爱人被旁者觊觎能不介意?”赵维桢却是不饶道:“既是介意,又为何说不介意?”吕不韦眉眼微微一弯。他歪了歪头,故作困惑,清隽的五官中浮现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苦恼。“不韦不明白了。”吕不韦问:“夫人究竟是愿不韦介意,还是不介意?”言下之意即是:你在这儿揶揄我装蒜,那你若是不上心,又怎会对我吃不吃醋耿耿于怀?好啊,还反将一军。赵维桢觉得,哪怕是吕不韦对她没有任何感情,有夫妻这层关系在,他知晓邯郸的传言后肯定也是会生气的。将心比心,换做是吕不韦同其他女子闹出绯闻,赵维桢亦会心生厌烦。想找别的人,就先分手,这样对自己的伴侣,对心上人都好。他当然介意,不介意至于弯弯绕绕一大圈,要把这件事拿出来专门提?既是相信她,何必耿耿于怀。介意就介意了,赵维桢可以好生解释。可吕不韦又怕惹她不快,所以摆出理解信任的模样。可谓是把装孙子这一技能贯彻到底。不过赵维桢也不生气,她甚至……承认自己有被讨好到。都介怀成这样子,他还是能照顾到赵维桢的情绪。不管是真心还是利益,都没得挑。能忍能憋至此,倒是让她觉得有趣。越是能忍,越是让赵维桢好奇,他忍不住后究竟会是如何模样。“放眼当下,李牧尚且不能成事。”他问她,她偏偏不说。赵维桢一勾嘴角,故意把话题转到正式上来:“可赵国变天,秦国也不会有多远。”吕不韦立刻跟上了赵维桢的思路:“……维桢说的可是……”他的眼睛飞快往章台宫一瞥。“嗯。”先不提赵维桢知道历史,就算不知道,也能从秦王稷的动作中察觉出来。如果秦王是真心想提拔赵维桢,他大可以慢慢来,先等上几年,让赵维桢在咸阳积攒起足够的声望和功绩,等她的第一批学生结束蒙学,再提及入朝为官,也许会容易的多。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能给个虚名,还得让她演上一出“我不稀罕封邑”的蹩脚戏。这么着急,恐怕大魔王自己也发觉身体不行了。赵维桢的语气沉了下来:“若非是秦王自己有所意识,他不会这么着急。”吕不韦了然:“确实如此,还是维桢敏锐。”赵维桢:“你得好好考虑如何走下一步。”下一步,秦王稷去世之后,公子子楚理所当然就是当朝太子。身为嬴子楚的先生,他得好好筹谋。“维桢放心。”吕不韦保证道:“不韦心中有数。”如此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二人竟然直接步行回到了吕府。一跨进家门槛,就看到府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是各地的商队,又回来了。“夫人。”魏兴见她归来,赶忙上前:“就近的商队,带了些秋收的蔬菜回来。他们紧赶慢赶,菜还新鲜着呢。”秋日过后,便是冬天。这可能是今年最后一波新鲜的蔬菜了。听到魏兴这么说,赵维桢当即拎起衣角:“给我去看看。”魏兴:“正往后院送呢。”他抬手指向搬着东西往后院送的仆人,赵维桢定睛一看,数量可真不小。好大些绿叶菜,就这么由人捧着送去后院。要是堆起来,都能堆成小山了。赵维桢顿时把什么朝堂政治、你来我往抛在脑后。——天大地大,还有什么比压酸菜事情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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