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元寺的那些法师?算了吧,且只看宗遇沙弥对他们那一脉的态度,就该明白他对他们的情分如何了。
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心中那般笃定,在宗遇沙弥面前的姿态却很是平和,不会将自己的身段拉得太高,也不会太过贴近友好,位置摆放得恰到好处。
就只等着宗遇沙弥开口讨教。
可出乎他们预料的是,他们等了足有日,等到虚灵道山正宴的日子都要到了,也没等到净涪心魔身出定,更没有等到上门请教的宗遇沙弥。
这一日,为相法师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宗遇那小孩儿,还是没有过来的意思?!”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一一转过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面上,察看他们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济案法师摇头,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两个字词给了他答案,“没有。”
其他几位师虽没有开口说话,但那或是沉默或是摇头的动作,却也是最明白不过的答案。
为相法师皱了皱眉头,他的目光落在了了章法师面上。
“了章,如果我所料不差,宗遇那小孩儿他与净土一脉缘法不浅他居然也没有去找过你?”
似他们这等境界的师,早在宗遇沙弥一一持诵过各部经典时候,宗遇沙弥的道途缘法就已经清晰地映照在他们眼里了。
所以,宗遇沙弥与净土一脉法门缘法不浅这个事实,哪怕宗遇沙弥自还糊里糊涂,但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却都已经明见。济案、为相等几位法师甚至还为此贺了了章法师一回呢。
结果!
结果这么几天工夫过去,宗遇沙弥与净土一脉的缘法依旧还只是隐而不显,这真是。
面对几位同伴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了章法师倒仍是平静,他摇了摇头,“不急。”
济案、为相等诸位法师眼见得了章法师这般姿态,迅速平静下来,只凑趣一般跟了章法师打探。
“可是你已经有了想法了?”
“是有什么计较么?与我等说一说吧,好叫我等也听一听”
了章法师也没想着彻底瞒住这些师们,只略略缓和片刻,就在各位师目光中开口。
“你等应也知道,从宗遇沙弥还在定元寺时候开始,他便已经与净涪法师结下缘法,后来他被定元寺送走以后,更是一直受净涪法师庇护指引”
济案点了点头,帮着了章法师总结道,“在宗遇那小孩儿眼里,净涪法师的分量很重。”
回想起这几日里宗遇沙弥的行事态度,为相等几位法师也各自点头。
他们认可这一中说法。
“这般说来,宗遇那小孩儿一直未曾离开过那处道宫,甚至特意与我等保持距离也是在为着净涪法师考量了?”
了章法师点了点,“我等不曾仔细分辨,所以不太清楚内里,但事实上”
“宗遇那小孩儿跟在净涪法师行走这些时间里,仅仅是在宗遇小孩儿那自己身上,就曾发生过几回交手。”
济案、为相等一众法师都沉默了下来。
在座的各位师没有谁去质疑了章法师的说法,他们此刻在考量的是其他。
“宗遇那小孩儿灵慧已经恢复”
宗遇沙弥恢复自身灵慧,这在宗遇沙弥他自己那里,确实是一件好事,但对于他们这些出手或者说亮相晚了的人,却未必如此。
就如此刻他们这些人在宗遇沙弥那里的待遇一般,恢复了自身灵慧、不复往日木讷又亲身经历过几番大修士交锋争斗的宗遇沙弥,哪怕在净涪法师的护持下本性未曾发生偏移,但也已经多了许多警惕和戒备。
这样的警惕与防备,对于宗遇沙弥自己,那仍是一件大好事。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么。
宗遇沙弥能学会警惕防范他人,能帮着他避过许多算计和劫难。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
却是比之应对当日尚且懵懂的宗遇沙弥来,要多花费不少工夫。
就似现在,哪怕他们在宗遇沙弥面前时候,已经将他们这一群人与净涪法师之间的交情分说了个清楚明白,这宗遇小孩儿似乎也已经接纳了他们,来往行事多有亲近、仰赖,但真正着落到关隘之处,那细小的距离便即暴露无遗。
他其实仍在防备着他们。
面对宗遇沙弥的这些许防备,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倒也没有如何不喜。毕竟,想着先于净涪法师从定境中脱出之前与宗遇那小孩儿定下因果,本就是他们这些人存了一点小小的算计
即便这点子算计微不足道,但也不能掩饰其本质。
若不然,他们如何又非要急切地想要抓住这一段空隙时间与宗遇这小孩儿定下因果呢?
“看来就只能等净涪法师出关了”
“再过得两日,就是这虚灵洞天拜师宴的正日子,净涪法师他毕竟是来赴宴的,想来他出关的日子也不远了。”
“等净涪法师出关了,了章你再仔细与他分说,那也是一样的,有净涪法师从中牵引,宗遇那小孩儿应就能够静心修持了”
宗遇沙弥的事情,哪怕暂且还为难着,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也只作寻常,并不如何为难。
毕竟宗遇沙弥是他们佛门一脉的修士,又与净涪心魔身交好,他们有的是法子将宗遇沙弥收拢过来,完全不必着急。
而比起宗遇沙弥这件事情,另外一件事倒还更叫人犯难
为相法师与其他各位法师交换一个目光,最后看向了了章法师,问道,“关于这虚灵道山中的其他两位”
他也是停了停,才能将话继续下来。
“不知了章法师你可曾打听过?”
了章法师往其他几位法师面上看过去,最后才迎着为法师的目光道,“我不敢着意打听,但也收集过他们两位的一些信息。”
为相等几位法师脸上一松,显出几分喜色。
了章法师伸手摸出几枚玉简给他们一一分派出去,却还是道,“尽管那两位还未曾在这个时间线上成就大罗,但他们此时的境界也只比我等稍弱一筹,平常的信息倒还罢了,相对隐蔽一点的”
“为免触怒他们,我没有触碰,你们也得小心才是。”
为相等一众法师自然也知晓其中的轻重,齐齐点头,纷纷开口。
“我等晓得,了章你放心就是了。”
一众法师达成共识,倒也没有再计较什么,只等待着净涪心魔身出关。
正如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所料想的一般,在虚灵洞天这一场拜师宴宴会正式开始的前日,净涪心魔身终于从定境中醒转过来。
但除了这一结果外,净涪心魔身醒转的过程却与了章、济案这些法师料想的有一些些出入。
净涪心魔身并不是自己从定境中醒转过来,他是被佛身唤醒的。
被佛身唤醒的那一刻,净涪心魔身还很有些不满。
这不满倒不是冲着佛身去的。
他也不敢。
毕竟这一回,乃是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将事情扔下。
他是占了便宜的。
若占了便宜的他还要得寸进尺地埋怨佛身的话
他下一回必得被佛身给讨找回来。
他不满的是虚灵洞天。
‘这就到日子了?’
佛身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只给他扔下一句话,就转身沉入定境去了。
‘接下里,你多看着些!’
心魔身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点着头送走了佛身。
因为他还记得,莫看这会儿的佛身很是清闲,但他所以能从水月一族中抢得这一段时间,用的可是闭关的名头。
先前一直在定境中的可是佛身。
是他趁着佛身修行暂且空出一段时间的间隙里,强行让佛身看顾着此间内外的局势。
这倒还罢了,但问题是,净涪佛身此刻身上的任务也不比他来得轻松。
他这会儿在定境中,可不单单是梳理自身的道理,将先前在水月天里体悟到的那诸多玄妙融汇到自身道理之中,为日后的突破做准备,还需要趁着这段时间,好生将这暗土六重天的诸多问题寻找出来,最后确定他料理这暗土六重天的方案,以摘下他破镜的机缘。
佛身是真的不清闲。
净涪心魔身往水月天所在瞥了一眼,目光转过识海世界时候,又往本尊所在张望了一阵。
本尊也在闭关,专心调整一身道理,完成自身肉身、神魂的蜕变,就他一个人清醒着。
也就是说,如今内外一应杂事,都由他把持掌控
净涪心魔身沉默得一阵,脸皮终于绷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那笑容其实很是好看,毕竟净涪的脸面、五官和一身气度摆在哪里,如何能不好看呢?
但就是这样一个好看的笑容,若真的落在某一位生灵眼中,却只会让人心头发颤,就连神魂都一阵阵发冷。
那是由道与理传递的压制,不是那枚轻易就能解决的。
也幸而净涪心魔身的笑容只在他自己的识海世界里展现,不曾漏到外间去,叫什么人真正地看见,倒也不会吓着其他人。
让人以为这位声名在外的净涪法师走火入魔了。
净涪心魔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将目光从本尊那里收回来时候,特意清咳一声,又收拾过自己面上笑容后,方才离开识海世界。
他从识海世界中离开,重新掌控住这一具傀儡肉身时候,只看了一眼外间黑沉沉的天色,便又闭上眼睛。
这一回,他却是将心神返照,以翻阅佛身给他记下的那些事情。
从他抢在佛身之前沉入定境到他被佛身从定境中唤醒,也就只过去了四天的时间。就这短短四天的时间,还是在这虚灵洞天的道山里,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无外乎就是谁谁谁来找,谁谁谁又在这虚灵道山的各位客人中穿针引线,要在虚灵洞天下一任洞天之主的遴选中留下一些交情,以确定彼此因果,为自家未来的行事增添些许保障,如此而已,实在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不过饶是这般,净涪心魔身也仍旧仔细。
任是世事万般汹涌,也多会从人事来往间显出些痕迹来。尤其这些来参加虚灵洞天这一场宴会的修士们都很有些分量,更是能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什么来。
更何况,这其中也确实有些让净涪心魔身也不禁动容的信息。
‘包括我们在外,这虚灵道山里,竟然也有两位未来的大罗者到来吗?这可真是难得’
‘而且,这玄正道人竟然似乎也有来历?’
‘嗯’
仔细翻看过这些人事行走后,净涪心魔身又细细斟酌过半响,方才算是了结。
这一夜极是平静。
毕竟明日里就是虚灵洞天这一场拜师宴的正日子了嘛。便是有些什么问题,也早已在先前的日子解决妥当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拖到这一日里来。
除非有人着意要在这一场宴会上挑事,将虚灵洞天的脸面强自摘下来丢在地上踩。
宗遇沙弥担心着净涪心魔身,早早就将自己打理干净,来这边瞧净涪心魔身的情况。
他才刚从外间跨入道宫的大门,就看见了仍自坐在蒲团上的净涪心魔身。
但那一刻,宗遇沙弥却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笑着合掌与净涪心魔身作礼而拜,口中称道,“师兄。”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从座中站起回了一礼,笑道,“看来宗遇师弟你是都已经准备好了。”
宗遇沙弥此时一身簇新灰色僧袍,看着不甚亮眼,但自那双眼睛中止不住往外溢出的灵慧,却实在叫人侧目。
宗遇沙弥也打量过他,见他一身平常,便问道,“师兄你呢?”
“我?”净涪心魔身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倒像是才想起来,“我还得花费一些时间,看来是得劳烦宗遇师弟你稍候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往道宫内侧走去。
宗遇沙弥应得一声,果真便在道宫大殿这里等候着。
他还以为自己真要独自在这里停留一会儿了,谁想到耳边很快传来了净涪心魔身的声音。
“这几日未见,宗遇师弟变化颇大,可是想明白了?”
宗遇沙弥怔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
“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要说真正想明白却不是。”
净涪心魔身随意应了一声,以示自己在听。
宗遇沙弥便继续道,“师兄,比起《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和《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乃至其他各部经典来,我在《佛说阿弥陀经》上似乎还更有几分明悟”
“师兄,”他问道,“我曾听你说起过,这《佛说阿弥陀经》是净土一脉的根本经典这是不是说,我与这净土一脉”
净涪心魔身又应了一声,“嗯。”
宗遇沙弥一时沉默了下来。
待到净涪心魔身也换上簇新的僧袍从内殿里走出来时候,木木站在原地的宗遇沙弥才像是活过来一样,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