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位尊者所能,别说是这一个中等世界的沉桑界,别说沉桑界的敌人只有那一个少年,就是大千世界遭劫,就是扛上一位大罗尊者,他也同样能够将那方世界保下。
可是他就是没有大肆出手,只救下了或许是万分之一的沉桑界众生。
为什么呢?
就是因为如今这些他出手救下的沉桑界众生,才是愿意自救、愿意抓住一线生机也坚持着拼命去抓住这一线生机的人。
哪怕这些人里,有许多都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号,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不曾了解,自然就说不上尊崇,说不上信仰。
众生皆在苦海之内,五蕴蒙昧,六识混沌,因果难分,善恶无定。乃至生与死对于一个生灵而言,都没有个真正的好坏定数。在这种情况下,若不是那些众生一意坚持,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又如何能够替别人做出选择呢?
菩提树幼苗在那一刻,对于佛门诸位尊者的选择作为,真正生出了些认同。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始终没有去催促净涪。
人的路,该当由人自己去走。净涪这一生修行会走出个什么道路来,也该是由他自己选择。菩提树幼苗就算是净涪小和尚的师长,都不好干涉,更何况它仅仅只是这小和尚带在身边的一株树苗?
菩提树幼苗静默了一瞬,再度转眼去看沉桑界天地。
说起来,菩提树幼苗确实想了很多,但它并没有花去太多的时间,起码在菩提树幼苗重新去看沉桑界天地那祭台的时候,天劫还没有落下,沉桑界的那些修士也只来到了山腰。
是的,沉桑界的这些修士们被拦在了山腰。
拦下他们的,也不是那位少年,而是洪长兴。
洪长兴背着药篓,提着药锄,站在山腰的石阶上,俯瞰着无数道落下的玄光。
他不过就是一个天仙境的药修,在这一刻,竟也生出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道与刚强。
三位金仙修士在石阶的这一侧站定,看着前方的洪长兴,都有一种莫名的荒谬。
“就凭你,想拦我们?”那位青年剑修说道,不论是言语还是表情,都没有太多的波动。
他并不生气,真的,只是觉得可笑而已。
什么时候,一个天仙境界的小修士,还只是一个药修,居然也有了这般猖狂的野望。
然而,洪长兴甚至没有回应他。
他的目光穿过了三位金仙、三位玄仙,乃至是大部分的天仙修士,落到了站在最后的,包括刘生和一帮人在内的,那一部分天仙修士。
看见刘生和等人,饶是洪长兴,眼底也涌出了几分愤怒。
“你们可真是能够下得了手的啊”他说。
三位金仙对洪长兴这莫名而来的怒火颇有些不解。
这个小修士在气什么?真正该生气的,难道不是他们这些被拦截了去路的人么?
那位领头的金仙剑修直接皱起了眉头,“你如果”真正辨明是非,就该退到一边,让我等过去!
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那洪长兴就先抢过了话题,“你?你什么?!”
菩提树幼苗眼看着这一出,也很是不解,它下意识地看向了净涪。
净涪这会儿倒是分了点目光给它了。
“很惊讶?”他问道。
菩提树幼苗看着已经跟沉桑界那些本土修士们拼斗起来的洪长兴点头。
它看得极是清楚,这一刻明明只有孤身一人的洪长兴,所以能够硬生生将那些沉桑界修士拦住,靠的除了自祭坛上流转下来的力量,还有洪长兴本身的那腔孤勇。
净涪勾起了一边唇角,却是没有半点笑意。
“你先前沉睡过去,却是不知情况”他顿了一顿,抬手指向沉桑界中那些被洪长兴重点照顾的天仙修士,“你猜,沉桑界的这些天仙修士,是怎么来的?”
菩提树幼苗被净涪小和尚这么一提醒,也才发现了不对。尤其是看着小和尚面上平淡得几乎没有半点起伏的表情,菩提树幼苗心里的感觉就更是怪异了。
菩提树幼苗努力想了想,为沉桑界那边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是闭关多年,或者是多年以来积攒下来的天仙修士?”
天仙,在沉桑界这样的中等世界来说,也已经是一方的重要支柱了。但因为沉桑界隐伏危机,他们为了应对,将沉桑界历年以来寿元将近的天仙修士用法阵封存起来,以应对必将到来的危机,也是很正常的吧。
净涪并不生气,他只问菩提树幼苗,“你是佛门清圣灵根,对人修身上的生机也颇有感应,你如今看过这些修士了,你告诉我,他们像是寿元将近的人吗?”
菩提树幼苗彻底没有了言语。
不像。
非常、非常的不像。
而且菩提树幼苗更不想承认的是,那些被洪长兴重点照顾的天仙修士,身上的气机其实不太沉稳,隐隐透着些轻浮,更像是才刚突破没多久的。
净涪收回了目光,声音淡淡。
“他们是刚突破的。可这诸天寰宇的哪一个地方,能有这么多修士如此巧合地在这个紧要关头同时破境?”
菩提树幼苗听着,心头越渐发沉。
净涪却是抬手在沉桑界那片没有了任何光线的区域扫了过去,“你没有注意吗,那里已经没有多少自诸天寰宇进入沉桑界天地的修士了。”
菩提树幼苗的心已经沉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一时森冷得发颤。
它再没有了言语。
沉桑界天地里的修士为了能够为自己的世界增添更多的战力,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以外来的天仙修士催生自家的修士,硬生生将自家人拔升到天仙境界,充当真正的战力。
这不论放到哪里,都是一种恶行。
可沉桑界的这些修士所以如此狠辣,又是为了能够在这一场劫难中保住自己的家园。
面对如此目的,菩提树幼苗也没有力气去指责他们。
不是不能,只是无力。
净涪察觉到了菩提树幼苗那边的沉默,偏头看了它一眼。
对上净涪小和尚一如既往平静却仿佛带着些微安抚的目光,菩提树幼苗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股冲动。
“沉桑界世界真的正在面临绝境么?”它问,视线执拗地锁定净涪,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净涪沉默着,半响没有回答它。
菩提树幼苗心头的那股预感渐渐的清晰了,它的冠叶开始压落下去。
净涪转了头回去,“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说不可能。”
菩提树幼苗听着,仿佛被一股无可阻挡的重力压垮压沉的冠叶竟无声地发颤。
“但我曾经听过那位的道理,他说杀戮不是他的目的。”净涪或许发现了,但依旧没有停下。
“所以”菩提树幼苗只够说出这两个字,就没有力气了。
净涪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菩提树幼苗看了看净涪,不知是愣的,还是傻的,呆呆重复,“你也不知道?”
净涪点头,“是,我也不知道。”
对于很多拥有生命的存在来说,断去生机脱去肉身进入轮回,就是绝路,就是绝境。
这半点不假。
可在同时,净涪却也知晓一个事实,对于许多许多拥抱信念、理想这些无形之物的存在来说,信念泯灭、理想破灭,也都是一个绝境。
并不啻于失去性命。
甚至对于那些存在来说,信念乃至理想,远比生命更重要。
也所以,就连净涪都不知晓,经了那位心魔这一番折腾,沉桑界世界哪怕能够保留住自身的生机,也仍然会坠入另一种层面的深渊。
哪怕那位少年一直对他颇为友善,纵容他行事,仿佛有与他交好的意向,净涪也始终谨记着一点,那位少年是位心魔。
且是一位相当强横、有着他自己道理、走上他自己道路的心魔大修。
净涪从来不曾放松过警惕。
菩提树幼苗完全沉默了下来。
对于净涪的话,它其实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但这不妨碍它确定一个事实,沉桑界现在真的是一滩浑水。
一滩混合了善恶、掺杂着对错的浑水。
净涪不再去在意菩提树幼苗,因为就在这一刻,沉桑界那边赫然又生出了变化。
不是山道上,山道那边洪长兴的爆发,一时拖住了沉桑界所有修士的脚步。
变化发生在山巅祭坛处的那位少年身上。
已经开始第三遍祭舞的少年虽脸色没有太大的波动,动作也仍然在契合玄机,可他的身形赫然在生长。
从十五六岁的少年,陡然长成十□□岁的青年模样。
但更可怕、更吸引各方目光的,并不是少年身形的变化,而是随着他身形一起增长的气机。
他的修为赫然正在以一种骇人的速度拔升。
最初他登上祭台时候,还只是一位玄仙顶峰的修士,在第一遍祭舞跳完时候,他已然成功破开桎梏,到达了金仙境界,而在这第三遍祭舞开始时候,他甚至在金仙境界的边沿上坚定地夯实自己的修为,不断提升实力。
这种速度,实在是看得沉桑界天地内外的绝大部分存在眼皮直跳。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各位亲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