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桓厌恶着世间所有的一切,同样包括他自己,眼见神力有所回缓,他看着墨铮的眼睛,袖中掌心微拢,用力给出最后一击时,说:“墨仙师,你问过我愿意吗?”
问过我,愿意来到这世间吗?
容桓手中的神力如离弦的箭,再无回头的可能,眼见墨铮必死无疑时,他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不过短短一刹,容桓再睁开双眼的时候,世界已经天旋地转。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如湖泊般沉静的眼底也起了波澜。
目之所及,是一抹鲜艳的红色,在他和墨铮之间,在这破剑修怀里,多了一个令他觉得熟悉又陌生的少女。
容桓的手不经意微微颤抖,因为他嗅到了相似的令他依恋的清气,和那些浓烈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而这姑娘,她身上的薄纱,本该是纯白无暇的颜色,只是被鲜血染红,像极了二月的枫林,灼然若火。
兴许是拼尽力气提前化形的原因,少女身上的薄纱…又或者说是花瓣,还未褪尽,给她留了一方精致的面纱,只露出眉眼。
慢慢的,连眉眼也没了。
不过匆匆一瞥,遭受重创的少女又被打回原形,化作了毫无光泽的深褐色佛莲子,沉入灵湖底。
容桓伸出手,什么也抓不住,他又回眸望去,只见墨铮的身形也若清风明月一般化开,只留下如水珠一般闪烁着光亮的灵核,翩然远去。
一刹那,这世间他唯一有好感的两个人,都因为他消亡,无人生还。
容桓彻底疯了。
在他将要毁天灭地的时候,西天诸多神佛终于现身,他们合力一击,将生来就是灭亡神的容桓镇压在了三千小世界里。
是镇压,而非毁灭。
因为容桓死不了,只要这世间还有暗黑的力量存在,容桓就生生不灭,有朝一日卷土重来。
众神能做的,只有感化和教化。
就像上一次,神仙们故技重施,将容桓封印在极有灵性的休眠佛莲子里一样。
其实容桓和容婴本无关系,是众神的决定,让灭亡神接触到了三界中最通透最澄明的佛前莲。
可以说,神仙们的本意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让佛莲天生的清气洗涤尽灭亡神的戾气。
可惜,被灭亡神抢占了营养的佛莲,迟迟未能化形,错过了感化容桓的时机。若非墨铮危在旦夕,感念他浇灌之恩的佛莲也不可能提前化形,挡下容桓的致命一击。
今日这场劫,不仅仅是墨铮的命数,同样也是容婴的命数。
无论如何,尘埃落定,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
每个人的命运也都有了着落。
容桓被“镇压”在权谋小世界后,与他气场最相和的纸片人正是容国的少年帝王,他进入纸片人的身体后,潜移默化,让少年帝王的模样慢慢改变,一点一点成为了容桓自己的样子。
哪怕失去记忆,灭亡神骨子里的嗜血和杀戮也从未改变。
他开始到处征战,周而复始,眉宇间的戾气不减反增。
西天神佛一看,不太妙。
再这样下去,容桓迟早会把权谋小世界的天捅出一个窟窿来。
没办法,为了感化灭亡神,神仙们再次起了争议,意见大抵分为两派。
一派主张“墨铮”,一派主张“容婴”,主张投入墨铮这颗小石子的神明说:别看只是个剑修,但他心性坚忍,灵气更是纯粹干净,能和灭亡神抗衡,最主要是他无欲无求。
也几乎没有暗黑的情绪。
反对的人却说:墨铮唯一的缺点是心有牵挂,他虽然是在等一朵花开,但对修无情道的剑修来说,一旦心上有了挂碍,剑就不快了。
所以这一派主张投入容婴这颗小石子,原因是佛莲子得天独厚,生来就拥有使枯木逢春的能力,这样顽强的生命,足够感化身处在地狱,周遭尽是枯枝败蕊的灭亡神。
他缺什么,就给他什么。
这样一说好像合情合理,但依然有神明唱反调,说:如果佛前莲有用,还需要费尽心力把灭亡神镇压到小世界吗?
“……”
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神明分为两派,各自开始了实验。
首先,要找到墨铮和容婴。
墨铮还好,他的肉身消亡后,神魂化作灵核被司命找到,已经投入到三千小世界温养。
他只需一边完成任务,一边积攒气运和功德,就能够重塑肉身。所以想找墨铮不难,想把他这颗小石子投入容桓所在的世界也不难,只要和司命,又或者说是“时空局主管”打声招呼就行。
随着时代在变化,新一代的司命也走上了现代化的改革,他把原来的“司命殿”改名换姓,变成了“时空局”。
另一方面,他舍弃了星盘和命轮,使用的仪器和设备也更加先进,称为系统,不过尚在探索阶段,总有不可避免的失误。
对此,主管只能保持假笑。
话说回来,容婴的问题就比较棘手,她的本体是佛祖座前的一颗莲子,因为历劫陷入沉睡,又在休眠的时候被灭亡神抢占了营养,所以好不容易化形后力量本就薄弱些。
再加上她替墨铮挡下容桓的攻击,又被打回原形,百年之内很难再恢复成人,思来想去,只能把容婴投入到小世界,找到和她气场相配的纸片人,作为依托。
就像凡间话本里写的:那位哪吒三太子肉身被毁后,用莲藕塑身的原理差不多。
和容桓一样,将容婴投入到小世界后,她的力量会潜移默化改变纸片人的模样,变成她自己的样子。
同时,她又会有纸片人的记忆。
她还是她,又不完全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