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在灼灼夏日的光线下他都能百步之外以箭中人首级,秋日的日光已经很和煦了,他不敢去看她,不过是……不齿自己的心思罢了。
负责计时的人如梦初醒,连忙去看计时器。这才发现从入场到完成比赛,长公主仅仅只用了上一批人最快时间的一半多一些。
这……这也太……
他再望去时,长公主已经退场了,只余一道倩影。在她的对比之下,后面的那个骑射还不错的男子显得有些相形见绌起来,围观的人见了精彩绝伦的箭术,对这个便有些兴致缺缺了。
其实场外人不知道的是,就连这年轻公子自己,此时对比赛也失了兴趣。
一是对手太强,他自觉不敌,二嘛……自然就是他现在满脑子就是那纵马疾驰,弯弓搭箭时眉目锋利到正中他心头的女郎,哪还来的心思比赛?
神思不属的比完,年轻公子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急匆匆地下马小跑向长公主那边。
说辞他已经想好了,若是打着讨教骑射之术的借口,长公主怎么也会赏他一个眼神吧……
待到了休息处,年轻公子却是傻眼了,长公主的四周围满了往日眼高于顶的权贵子弟,各个表情难掩讨好之意,有的甚至为了争谁帮长公主拿弓牵马而争执了起来。
他们搭话的理由也和他原本想的如出一辙。
“殿下骑射之术,四国之内无人能敌。”
“不知公主何时有空?能否赏面指点在下一二……”
“……去去去,一边让开,就你那骑射早就没救了,别来耽误长公主的时间!”
吵吵嚷嚷乱作一团,清贵矜傲的形象被抛诸脑后。
年轻公子在心底不屑于他们的作为,但转瞬又端起一个合宜的微笑靠了过去。
“可否向殿下请教一番箭术,刚才那一手正是令在下惊艳万分……”
方幼青被围在中间吵得脑壳疼,不过想到周围的人都是喜爱骑射的少年郎,又只得表情不耐地讲了一些技巧要点。
等她终于挤出来的时候,裴知弦早就比完了,正牵着马抿嘴在人群外围盯着她。
方幼青正准备照例阴阳怪气他一番,就听到宣布进入比赛的名单中,恰好就有他的名字。
嘴巴张了张,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裴知弦不知道是不是少了根筋,见她不欲搭理他,竟是自己凑了上来。
傻兮兮地笑着,活像摇着尾巴等主人夸奖的狗狗,“殿下,您听到了吗?我进决赛了!”
“……哦。”语气很是冷淡。
裴知弦毫无被打击到的迹象,笑得更加灿烂。
对他来说,只要眼前的女子愿意给他一个眼神,他就能忘却之间所有的事情赶到她的身边。
更何况,她还愿意同他“哦”一声呢。
休息片刻之后,便到了决赛的时刻。
每批中的优胜者聚后轮流再赛,方幼青毫无意外地碾压其他人挺进前三。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从边关回来还没怎么露脸,显得有些名不见经传的裴知弦,竟有了和她争夺第一的机会。
在他策马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方幼青低声轻笑道:“这样看来,你倒是没辱没了他的名声。”
裴知弦似懂非懂,但随即他就抛去杂思入了赛场。
靶子已经被拉到了五十尺开外,寻常人看都看的不太清,更别提射中靶心了。
马背之上,裴知弦接连抽出羽箭,压在弦上,箭箭皆中靶心。
场上哗然,似乎对这个少年郎有了新的认识。
退场之前,裴知弦下意识地向着等在他身后的长公主看了一眼。
抿着红唇,杏眼微眯的女子周身是与生俱来的傲然气势。
在宣布可以入场之后,她高声对换靶的人道:“这靶子不用换了。”
侍从道:“可是不换,会影响准确度。”
却见女子红唇微扬,“不影响。”
侍从只得退下。
众人见此变故颇为不解,便议论起来。
但随即他们就明白了长公主是为何意——
只见她在马上再度弯弓搭箭,带着雷霆之势的箭矢飞出,破开原本钉在靶上的箭矢,最后牢牢钉在了木靶之上。
裴知弦擦弓的手顿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
箭矢如流星一般接连劈开靶上原本属于他的箭,他这会再傻也知道她此举为何——
她不仅是在证明她比他强,更是在无形地羞辱他,让他难堪。
黑尾羽箭全部掉落之后,握着长弓的手指节已然发白。
隔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裴知弦看到她张嘴以口型对他说。
‘小废物。’
看见他失意沮丧的神情,她竟是笑得愈发张扬。
“本次骑射比赛的——”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众人只见长公主座下的黑马先是烦躁地踏步了两下,而后扬天长嘶,疯了一样狂奔起来。
坐在马上的方幼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立即伏在马背上,试图去控制黑马。
急速奔跑中的马匹速度惊人,贸然跳马,会被摔伤不说,很有可能还会被发了疯的马匹折回来踩踏。
裴知弦在看到危险发生之后,失落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心中全是焦急忧虑。
他翻身上马,正欲追上黑马把人救下来的时候,却发现早有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冲了出去,定睛一看,竟是他的父亲……裴衍。
白色的骏马紧随其后,没多大会儿就追上了四处乱窜的发疯黑马。
方幼青伏在马背上正准备自救之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裴衍焦急到有些变了调的声音。
“殿下莫急,你等我过去!”
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此刻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她回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在这个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笑了出来。
“裴衍,你骗我。”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