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将他迎进了灵堂。
灵堂中放着两具黑色的棺材,棺材里放着的,是秦国公和秦大公子的衣裳。
没有办法,秦国公的尸体被北国人带走了,秦大公子至今仍然尸首分离,曝尸荒野,只能用衣裳来代替,先建一个衣冠冢。
灵堂边跪着的是秦大嫂、秦二嫂、秦申安,和秦家的几个小辈。
秦大嫂眼神麻木,心如死灰,脸色灰败,连跪都跪不稳了,哀哀地靠在丫鬟身上。
秦二嫂眉头紧皱,眼神哀伤而焦急,整个人一下子便瘦了很多,连穿着的孝衣都是空荡荡的。
几个孩子挤在一起,吓得瑟瑟发抖,眼睛都已经哭红肿了。
还有秦申安,面无表情地烧着纸钱,眼珠是纯粹的金色,定定地看着火光,一动不动,神情瞧着有些吓人。
姜曦回头看了俞轲一眼,接触到俞轲鼓励支持的眼神后,从下人手中接过燃着的香,和俞轲一起祭拜一番,然后走到了秦家人面前,小声喊道:“大嫂、二嫂,秦申安……你们节哀顺变。”
秦申安这才回过神来,他用那双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看了姜曦好一会儿,才软化了神色,哀伤道:“你来了。”
姜曦眼睛一酸,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我来看看你们。”
秦申安起身走到他身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他道:“你来了,正好去看看阿娘……阿娘也想见你。”
说罢,便带着他往内院走去。
秦家内院,是女眷所在地,俞轲这样的男宾客便不好再进去。
姜曦忙拉住秦申安的手,转头眼巴巴地看着俞轲,小声道:“那我进去了?”
俞轲帮他理了理碎发,轻声道:“嗯,去吧,记着,不要逞强,要是有什么事便来找我,我在这里等你。”
秦申安面无表情地盯着俞轲,好一会儿,才紧了紧握着姜曦手腕的手,将他拉去了临西长公主的房间。
长公主的床边,围着好几个太医,三嫂则端着药碗等候在一边,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一看到他们,她便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小、小公子来了……对不住,是我让人把你叫过来的,实在是家里一团糟,大嫂的娘家都躲开了,我和二嫂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娘家人招待不了府里的宾客,所以只能请你来帮忙。”
姜曦被这沉闷悲伤的气氛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轻轻地吸了口气,小声道:“没关系,我本就应该来帮忙的。”
秦申安走到了临西长公主床边,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小声道:“阿娘,姜曦来看你了。”
姜曦往前走了两步,才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他上次来时,长公主虽然病容很重,但意志坚定,说一不二,若是好好将养,仿佛是能熬过这个冬天的。
今日再次见到,她已经枯瘦如骷髅,面如金纸,出气多,进气少。瞧着这模样,仿佛就是这几日的时光了。
怎么会这样啊?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嘛?
想到临西长公主曾经对他的担忧和教诲,姜曦鼻子一酸,心里的悲伤怎么忍都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似乎是觉察到他的到来,临西长公主微微睁了睁眼,而后轻轻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了此时,太医已经做不了什么了,秦申安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姜曦蹲在床边,抓着长公主的手,无声地哭,他呜咽道:“公主,您要快点好起来……您不能让秦申安,连您都失去啊……”
临西长公主又是一声叹息。说话要费力气,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静默了许久,丁毅忽然急匆匆过来,站在门口禀报道:“四公子,二皇子来祭奠国公爷和大公子了。”
二皇子?
郁明那个杀人凶手?
他居然还敢来秦家!
秦申安目光一转,淡金色的眼眸中泛着野兽冰冷凶猛的无机质光泽,眼白处则布满了红血丝。
他杀意顿起,神情暴戾,四处环顾后,从房间的墙上取出一把匕首,放在靴子里,而后起身,仿佛是将要猎杀猎物的豹子,冷冰冰道:“他来的正好,我要用他的血,来祭奠我阿爹和大哥。”
说罢,便大步朝外走去。
姜曦不知所措地起身,正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死死地抓住了。
他转头一看,看到临西长公主用那双枯瘦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喘着粗气,用尽力气道:“拦、拦住他!”
纵然是二皇子把秦家害成了这样,申安也不能就这样杀了他!
这是要置秦家于万劫不复!
“好、好!”姜曦忙拿开长公主的手,飞快朝门口跑去。
秦申安的脚步很快,姜曦刚追到门口,就只能看到他的身影在院子的门外消失。
他忙又追上去,边跑边喊:“秦申安,秦申安……”
秦申安脚步不停,恍若未闻。
姜曦着急了。
不行。
不能这样。
得想个办法。
他四处左右一看,索性坐在地上,假装扭伤,然后假哭了起来:“我好疼啊,秦申安,我脚扭了,呜呜呜……我好疼啊……”
他这一哭,让秦申安顿住了脚步。
小秦将军转过了身,冷冰凶狠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姜曦。
姜曦一点都不怕。
他冲秦申安张开了双手。也不知怎么的,一开始,他是假哭,对上秦申安那双眼睛后,眼泪却不自觉掉了下来。
他说:“秦申安,你疼不疼?我抱抱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