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景明和谢半珩在食堂吃早饭。
“景明”,谢半珩一边咬着豆浆吸管,一边笑嘻嘻说道,“你是不是该……?”
景明轻笑一声,往前凑过去,软声软语。
“我爱你”。
谢半珩顿时眉飞色舞,满面春风。
隔壁桌的两个学生看得愤愤不平,大清早的秀恩爱,狗男男!
两人黏黏糊糊的吃了早饭,谢半珩当即提出要送景明去实验室。
“好”,景明认真点头。
只要不涉及到原则性问题,这种能够给予谢半珩安全感的事,景明都愿意做。
手牵着手,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时不时窃窃私语。
不是,路这么宽,你俩非要挤挤挨挨,什么毛病?
路过的谭海峰一脸郁闷。
下一刻,他又兴高采烈地追上去,大声喊道,“景明,刚刚何院士给我打电话,说是有新闻媒体想来报道一下sp光刻机的初试”。
景明一愣,疑惑道,“我们不需要保密吗?”
“嗐”,谭海峰摆摆手,“你还没看见新闻吧,就十分钟以前,国外的极紫外光刻机宣告正式量产!”
“不是研发成功,是已经从实验室走向工厂,能量产了”,谭海峰有点忧虑,“这么一弄,原本就半死不活的芯片行业更是雪上加霜”。
景明顿足,蹙眉,“我们国家的芯片恐怕又要被提价了”。
高端芯片一直被国外垄断,人家说什么价位,你就只能买什么价位。
潘海峰叹了口气,“我看了光刻机的量产新闻,一台造价10个亿”。
更糟糕的是——
“就算是10个亿,依然是想买都买不到”。
一旦在某些问题上,华国和米国无法磋商,乃至于发生分歧争议,米国即刻就要用上芯片制裁的手段。
因为这个手段简单、好用,并且威胁力很大。
“所以来宣传sp光刻机的媒体,是何院士特意联系的?”
谢半珩插话道,“是为了提振国民士气吗?”
谭海峰一愣,挠挠脑袋。
他常年沉迷学术,还真没想到过这个。
“何院士具体也没跟我说,不过……应该是吧”。
三人闲聊之间已经到了实验室。
别管国际形势如何风起云涌,国与国之间的博弈暂时并不是他一个学生可以参与的。
于是谭海峰叼着包子,一溜烟就跑了。
景明也是,他和谢半珩依依不舍的道别,一叠声地说了好几遍“我爱你”。
大概是已经突破了底线,景明的脸皮红无可红,反倒坦荡起来。
目送着景明进了实验室大楼,谢半珩站在原地傻笑了一会儿,翻来覆去的念叨“我爱你”。
他红着脸,缓了好一会儿,才出发去教室上课。
“景明啊,记者朋友们马上就来了,你一会儿作为主讲人,负责接待他们”。
“谭海峰,你那包子等会儿再吃!”
“孟英,你白大褂都脏了,赶紧去换一件!”
“快快快”,杜建国一叠声的催促,“赶紧把你们的办公桌面都收拾收拾”。
“还有啊,来得是京都日报的记者。他们挺有分寸,不至于瞎问,你们要是答不上来,就老老实实的跟记者说,千万别瞎答”。
万一被断章取义,瞎写一通,就麻烦了。
八间实验室,两间办公室,共计二十二名学生,都被杜建国支使地团团转。
一年以前,高宏业大概是受景明的刺激,不想一辈子活在院士弟子这个光环下,自请出组,研究ss/b光源去了。
于是杜建国成了何正平以下的二把手。八间实验室里,大大小小的事宜基本上都是他在指挥协调。
不过景明来了以后,实际意义上的权力渐渐被挪去了景明那里。
“景明,你来负责具体回答”,杜建国脸色严肃。
他不是不想露脸,但是杜建国要脸。
人人都知道这个项目是景明设计主导的,他抢不了论文和项目成果,难不成就为了争抢一个在媒体上露脸的机会吗?
这种抢功,既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还叫人鄙视。
“到时候,谭海峰、孙静舒、谷耀,你们三个负责跟着景明接待记者”。
“行,杜老师你放心吧!”
谭海峰拍拍胸脯保证。
大概也就不到半小时,京都日报的记者就来了。
一个三十岁,脸又瘦又长,留了点小胡须的男人,带着一个实习生,以及身后的摄影师。
三人下了车,呆愣愣地看着实验楼前的景明。
从从容容地站在那里,更似琼林玉树、萧肃清举。尤其是柔和的晨光洒在他脸上的时候,清俊温润的脸庞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光亮,宛如美玉生晕,触手生温。
这种人,该不会是从a大艺术系找来撑门面的吧?
不对呀,a大有艺术学院吗?
“你好你好”,瘦长脸反应过来了,热情无比,赶紧过去握手,“您就是sp光刻机的负责人吧?”
他还笑呵呵地捧了一句,“来之前我们主编就说了,负责人年少有为啊!”
谭海峰:“……”
“不是不是,我叫谭海峰,这位才是我们的负责人”,他指了指景明。
瘦长脸顿时抽搐起来。
年少有为,也不能这么年轻啊!
站着的四个人里,其他三个基本都有熬夜的黑眼圈,谭海峰的脸甚至糙的跟树皮一样。
看上去就中间这个,皮肤好到护肤品商家绝望,而且年纪最小,长得最帅。
不是,你长成这样,居然没进娱乐圈,成了实验负责人?!
瘦长脸真觉得不可思议。
“对不住对不住”,他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又圆滑的捧了四个人几句。
“我们主编就跟我说这负责人年轻有为,结果你们四个都挺年轻好看的,一时之间我也没认出来”。
“嗐,怪我怪我,眼拙了啊!”
说着,他热情地握着景明的手,还上下摇了摇。
在大学里,喊老师总不会错的。
“冒昧问一问,老师您贵姓啊?”
话音刚落,瘦长脸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为什么另外三个人的表情……很尴尬?
“我叫景明,今年大二,不是老师”,景明认真解释,“您喊我景明就行”。
他说完,考虑到礼尚往来,还主动摇了摇瘦长脸的手。
景明?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瘦长脸琢磨了一下,他是京都日报科技版的记者,普通的科技新闻是无法登上他们的版面的。
所以能让他耳熟的名字,多半是大佬。
“您好您好,我叫李旭”。
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琢磨。
这名字真是太耳熟了,到底在哪里听过?
“李哥,您好”,景明和他打了打招呼,“这几位都是实验室小组成员,谭海峰……”
“你们好你们好”,李旭笑呵呵地打招呼,手指往后一摆。
他身后的实习生会意,摆出怪不好意思的样子,诺诺道,“李哥,我东西落车上了”。
李旭皱着眉,“赶紧去拿!”
实习生一溜烟就跑了。
“刚进报社,毛里毛躁的”,李旭不好意思,“我替他道个歉”。
景明摇摇头,“没事,需要等等他吗?”
“不用不用”,李旭摆摆手,“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咱们还是赶紧采访吧”。
话音刚落,电话声就响了。
“对不住对不住”,李旭挺不好意思,“我们领导电话”。
景明会意,没说什么。
两分钟后,李旭挂断电话,又磨蹭了几分钟,实习生也找到东西回来了。
景明就带着记者团,一间一间实验室走过去。
边走边闲聊。
“景……同学真是年少有为”,李旭至今还恍惚着呢。
景明居然是那个拿到了沃尔夫物理学奖、阿贝尔奖的大佬。
按理,这个名字全国人民皆知,应该是如雷贯耳,可李旭觉得,他想不起来也不能怪他啊!
景明不是搞理论数学、理论物理的大佬吗,怎么会来搞工程呢?搞得还是光学、微电子?
他已经横跨三个领域了。
这不科学,太奇葩了!
如果说物理和数学之间还有共通点,毕竟有些牛人就是可以身兼数学家、物理学家两职的。
但他采访过那么多个大佬,可从来没听过可以同时搞理论和工程的?!
没有谁可以在钻研深奥理论的同时,还得抽空积累实际工程经验。
他一天是有48小时吗?
况且理论和工程简直是两条路。
理论研究的是原理、要求精准、完备、优美、简洁。可工程应用里讲究的是完成项目,于是出现了大量的近似解、经验公式、土办法。
理论和工程,就算不是对立,也是部分冲突了啊!
李旭恍恍惚惚的想。
从理论转行搞工程的也有,可人家选择了工程之后,那是一心一意啊!
像景明这么奇葩的,他还真没见过。
这人最开始搞的是光刻机,后来转行搞理论数学物理,现在又来搞光刻机。
工程、理论、工程……
套娃吗?
况且时不时在理论和工程之间切换,景明就不会觉得不适应吗?
李旭百爪挠心。
这个问题要是不问出来,简直折磨死人了。
“景同学,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会突然从理论物理、数学,转向微电子,甚至还不是纯粹的微电子理论研究,而是光刻机的研发?”
李旭的呼吸声大概在他肩颈处,说明这人身量不高,比他矮半个头。根据寻常男子的身高,自然就能大致定位到这人的脸。
于是景明微微偏头,眼神清亮,视线不偏不倚,落在这人脸上。
李旭顿时一惊。
他和景明谈了这么多话,这人的视线毫不虚浮,就跟真能看见似的,完全看不出来他竟然是个盲人。
“因为要有始有终”,景明淡淡道。
就这?
李旭有点懵,试探道,“因为您最早是做光刻机的,所以即使是中途做了理论研究,摘下了国际奖项,也要把光刻机的事情完结?”
景明点点头。
换来了李旭复杂的脸色。
这精神吧,是挺值得称赞的。这行为吧,又总感觉怪怪的。
不过这个倒是可以写进报道里——负责人不忘初心。
“那我能问问您,为什么当时光刻机做的好好的,突如其来就去做理论研究?”
既然要有始有终,为什么不把光刻机做到底?
景明一边走,一边回答他,“因为当时我希望能够主导一支团队,但是受限于学历,我无法获得团队的主导权,没有实验室,也没有充沛的科研经费”。
“最后没办法了,迂回一下,为了让学校信任我”。
景明轻描淡写,“就拿了两个奖”。
李旭:“……”
就拿了两个奖?!
李旭简直不敢置信,那是沃尔夫物理学奖,号称诺奖风向标!
还有一个阿贝尔奖,更是数学界的诺贝尔奖!
你踏马还是人吗?
李旭莫名有点悲愤,无数人翘首以盼的奖项对于景明而言,只是他有了灵感,于是推导了一下而已,更是成了他证明自己实力的工具。
景明今年也才刚成年啊,就已经有这样的成就了。
李旭有点悲哀,做他们这个科技板块的记者吧,时常能够见到各路大佬。
于是总是要一次次的意识到,自己是个智商平庸的普通人。
唉,天才与凡人之间的差距,宛如一条巨大的鸿沟。
好在李旭也被打击惯了,他提起信心,继续问道,“您拿到的奖项是理论研究上的,学校为什么肯让您从事光刻机的攻坚呢?”
这个问题问的,孙静舒默默撇撇嘴。
当然是因为景明用这两个奖项证明了他的智商啊!
再加上他有过改良深紫外光刻机线宽的历史,并且sp光刻机的计划是他提出的,于是他顺理成章的领导起了整个实验室。
但李旭很好奇,“您在微电子学院做光刻机,难道数院的院长没来劝过您吗?”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谭海峰至今还能回忆起,当时数院院长扯着何院士、中间还夹着一个物理学院的院长,三人争锋相对、夹枪带棒的争夺景明归属权。
如果不是景明意志坚定,一定要读数学,他现在应该属于微电子学院。
景明眼神飘忽了一下,难得有点心虚。
他一直告诉数院院长,说是搞完光刻机就回去继续研究数学,但现在已经大二了,sp光刻机的研发却还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这个……”,谭海峰笑笑,赶紧顶上,“李哥,咱们今天是来问sp光刻机的,您看……”
老缠着景明问,算怎么回事?
“对不住啊”,李旭脸上不好意思地道歉,心下失落至极,这么好的热点啊!怎么就不回答呢!
“没事的”,景明真不太喜欢这种应酬,他今天肯配合,不过是因为这是一个宣传任务,不得不做罢了。
就像当初他拿奖的时候,被迫接受了半天的新闻记者采访。
“旭哥”,谭海峰笑眯眯插话道,“您看,这边就是我们的光源实验室,sp光源的研发就是在这里”。
景明顺势往后退了半步,让谭海峰去应酬。
“这边可以拍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