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半珩,我要走了”,景明牵着谢半珩的手,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瓣。
机场里人来人往,景明平日里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谢半珩亲热的。
可再不亲亲他,就没有时间了。
景明呼吸急促,一下一下地啄着他的唇瓣。
“景明”,谢半珩含含糊糊地想回吻他。
两人抱在一块儿,看得景明身后的高个子牙疼。
“得去过安检了”。
高个子刚说完,顿时收获旁边矮个子谴责的目光。
“我知道”,景明压低了嗓子。
“虽然这样很过分,甚至很自私”,景明深呼吸一口气,“但我还是想请求你……”
“谢半珩,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知道的,我等你回来!”
谢半珩双臂死缠着景明,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拥抱他,一遍遍重复,“我不跟别人谈恋爱,我等你回来见我”。
“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你答应过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景明眼眶泛红,他抚摸着谢半珩的脊背,眷恋不已。
“我肯定努力工作,我早早地回来见你”。
即使已经允诺过无数次了,他还想再说这一次。
因为以后,可能再也说不了了。
“景明”,他轻轻念着景明的名字,眨眨眼,一双眼睛像是积聚了水汽,又潮又热。
“你到了那里要好好的,别老忘记吃饭,记得按时睡觉,不要熬夜”。
临别之际,谢半珩没有甜言蜜语可说,他满脑子都是这些柴米油盐的琐碎。
——请航班号为u1247的乘客尽快登机。
广播的播报声宛如催命一样,谢半珩越发急迫。
“你记得,早上能喝粥就喝粥,晚上一定要睡够”。
“还有,天冷了记得要加衣服,千万别忘记!”
“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医生,不要闷着不说”。
景明鼻尖微微泛酸,“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吃饭睡觉”。
——请航班号为u1247的乘客尽快登机。
景明一把抓住谢半珩的手,急急道。
“还有你,工作不要太拼,缺钱周转了就用我的卡,卡的密码就是你生日”。
景明牙关紧咬,眼睛里一片水润。
“谢半珩,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谢半珩抱着景明,把头凑在景明的脖颈处,他眼底的水汽已经压不住了,一点点湿痕滴落在景明的颈间。
——请航班号为u1247的乘客尽快登机。
他们的离别,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只有亲吻、拥抱,以及这些琐碎的叮嘱。
“走吧,要登机了”,高个子叹息一声,开口道,“快着点吧”。
谢半珩慢慢抬起头,松开抱着景明的双臂,艰难地吐出一句。
“你去吧”。
景明眼底的水汽又潮又热,积聚成型,终于在这一刻滴落了下来。
“谢半珩,我不会想你的”。
谢半珩死咬着牙关,水雾让他眼前一片模糊,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你不要想我”。
想我是没有用的。
你得把所有想我的时间、精力都投入到你的项目中去,尽快完成,早早地回来见我!
景明的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他右手死死攥着行李箱的拉杆。
“走吧”,高个子叹息一声,拍了拍景明手上的拉杆。
谢半珩目送着景明的背影远去,眼睛里不断涌上来的水汽潮湿闷热,像厚重的沼泽,遮蔽了眼前的一切。
让他连景明的背影都看不清了。
谢半珩不敢哭,他怕景明听见了,心里难受。
转身离去的景明也不敢落泪,他怕每掉一滴眼泪,就多一分舍不得。
两人沉默不语,直到上了飞机,景明还没缓过来。
他从小行李箱里取上眼罩,想小憩一会儿。
这个眼罩捏在他手里,质感很柔软,还绣着小黄鸭……是谢半珩给他准备的。
景明鼻尖一酸,闭上眼,试图平复心情。
他不说话,旁边的两人也不好意思搭话,三人沉默着。
近六个小时的航行,飞机一落地就是西北。
景明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但他一出机场就发现,西北的风特别烈。
像烧刀子,扑面而来,嚣张蛮横,裹挟着黄沙,恨不得把人刮下一层皮来。
“我们还得去转车”,高个子娴熟地带景明出了机场,步行到了派出所门口。
“上车”,高个子发动自己停在派出所门口的越野车。
“景明,我跟你说,这儿有挺多好吃的”,矮个子在飞机上憋了一路,这会儿可算是能说话了。
“羊杂的面肺子、又香又软的油塔子,比你脸都大的馕饼、还有甜滋滋的小白杏”。
他兴奋地转过头,“还有最好吃的羔羊肉!片成薄片,刷上酱,一口咬下去!吱吱冒油!”
景明突然出声道,“你不是这儿的执勤兵?你是不是这个项目的后勤行政人员?”
他和高个子的走路步伐完全不一样,对方精神神十足,就连说话都铿锵有力。
而矮个子气息非常虚,一看就是个常年熬夜的人。
“对呀,我是负责行政的”,景明已经确定要进这个项目了,早晚都要认识的,矮个子笑嘻嘻地说,“我叫于嘉,你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旁边的这位隶属于基地附近驻扎的部队,是一连的连长,负责把我俩送到基地,你喊他高哥吧!”
“我叫高刚,不用喊我高哥,叫名字就行”,高刚开车很稳当,顺顺利利的开进了沙漠里。
他们现在正位于塔里木盆地内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这个号称华国最大的沙漠。
三十三万平方公里,如此的辽阔而荒凉,一脚踏进去,方圆百里都看不见人烟。
行驶在沙漠里,无边无际,景明看不见铺天盖地、广袤辽阔的黄沙,但他呼吸之间,仿佛连空气都是干燥的。
景明点点头,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这么大的地方,总得有一个目标吧!
“一直往里去,到了之后会有人来接我们”。
高刚说完,闷头开车。
“好”,景明点点头,他对这个基地在哪里不感兴趣,他比较想知道,“我到了那里需要做什么?”
于嘉微微皱眉,“这个,我是搞行政的,只是被派出来接你,具体的事情得等到基地以后再说”。
“你放心”,于嘉是做后勤行政的,为人相当的热情,或者说活络。
他丝毫不介意给景明卖个好,让他吃颗定心丸,“不会亏待你的!”
景明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问这些问题,哪里是怕待遇上的亏待,而是迫切的想投入工作。
谢半珩还在等他呢!
他们早上八点出发,到西北附近的县城里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又在沙漠里开了两小时的车,现在是下午四点了。
日照依然很强烈,但气温开始冷下来了。
“快到了”。
高刚话音刚落,前方出现了几量军用车辆改装来的越野车。
“是巡逻队”,高刚转头对着于嘉、景明说道,“下车!他们会送我们过去的!”
他提起行李箱,解释道,“往里走的话,还得再开一会儿呢!咱们这车油不够,保暖设备也简陋,得换他们的车!”
军用改装车和他们这种普通越野车当然不一样。
“小心!”,高刚搀了景明一把,他看不见,不知道军用越野车的底盘高度是多少,差点摔一跤。
一上车,两个巡逻的小战士握持着95机/枪,目光炯炯地盯着车外。
没人看他,景明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实在不喜欢别人被他的脸影响,可进这种机密项目,不可能不露脸的。
“喏,盖上”,于嘉自来熟的打开车里的毯子,递给了景明。
景明放下行李箱,顺势披上。
“沙漠昼夜温差大,到了晚上能冻死个人”,于嘉抖开毯子,自己也披上了。
车辆一路行驶,又过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昌兰基地。
景明是看不见的,他自然不知道昌兰就建在距离罗布泊约三百公里的地方。
一面是高达百余米的沙丘,一面是死亡罗布泊,另一面是大片大片死去的胡杨林。
没有水源,沙丘随时随地都会流动,昼夜温差巨大,恶劣的自然环境让这里时至今日都是无人区。
“冯总师,我把景明带来了”,于嘉带着景明走进了昌兰的小楼里。
能在死亡罗布泊附近建起的小楼,相当简陋。即使是该项目的总设计师,也只能分配到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办公间而已。
“来了啊!”
冯康乐搁下笔,托了托眼睛,抬起头,四十来岁的年纪,看着有些显老,头发有点长,穿着件夹克,但整洁干净。
“你就是景明啊?”
冯康乐眯起眼睛看了两眼。
嚯,这个年轻人长得是真好。气质清润,风度翩翩啊!
那双眼睛,像两丸黑水银,乌溜溜,清湛湛的。
他一个大老爷们看着都喜欢。
“小同志啊!你坐你坐!”
冯康乐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那行,总师,我先出去了”,于嘉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您好,我是景明”,景明乖巧的坐下来。
冯康乐起身,拿着搪瓷缸子给他倒了杯水,“没茶叶,就白开水,你别嫌弃,咱们这儿物质条件虽然艰苦了点,但到手的工资高啊!”
他生怕景明觉得这里太苦,想跑。
“我知道”,景明点点头,他不想说废话。
谢半珩还在等他呢!
“我具体的工作到底是做什么?”
好!工作热情很饱满啊!
冯康乐笑呵呵地坐下来,“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个项目是做什么的吧?”
他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气问景明,“可控核聚变,听过没?”
景明一愣,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来找他了。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冯康乐解释道,“首先,可控核聚变,本质上是在研究等离子体,而你近期在研究的sp光刻机光源也是等离子体。”
“也就是说,你可以把你近期在研究的东西过渡过来,非常顺畅地衔接上,毫无障碍”。
“这也就是我们找你的最重要原因,搞明白等离子体聚变时,微观状态下的运行机理、流体力学特性或者磁场相互作用”。
这些东西太复杂了,迫切的需要招收卓越的天才来做。
而景明,能够在四年内,从无到有建立sp光刻机,研究的又是跟可控核聚变相似的等离子体。
不找他找谁?
“此外,你的数学、物理相当好,这说明你的底子很扎实,我们急需优秀的数学人才”。
说到这里,冯康乐叹了口气,“我们一直在尝试各种不同的材料,但新型材料那么多种,宛如大海捞针”。
景明问道,“所以你们试图用通过数学来选择第一壁的材料?”
“对”,冯康乐点点头,“但迄今为止,并没有太大的突破”。
“所以我们希望能有非常优秀的数学工作者加入,或许可以通过某些数学方法,帮助我们缩小材料范围”。
可这样的人太少了。
数学本来就是天才的领域,这个天才还得是万中无一的那一种,才有可能通过海量的数据,或者某个式子,帮助他们寻找到第一壁的材料。
哪怕仅仅只是缩小范围也行啊!
景明拿过阿贝尔奖,直接证明了他在数学上的实力,会被调过来一点也不稀奇。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冯康乐感叹不已,“我虽然没看过你sp光刻机的设计图纸,但据说每一个部件的设计方案,基本都有你的参与”。
“这就说明,你的工程实践能力很强”。
“你要知道,我们核聚变的偏滤器、中心螺线管等等,这些设计既需要有理论知识,又需要丰厚的工程实际经验”。
冯康乐认认真真地说。
“你看,你目前的研究领域和可控核聚变相关,你数学物理都很好,又有相当卓越的工程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