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太陈菊香是李翠儿的亲婆母,却是白家老大的后娘。婆母和大房的关系只是面上光鲜,大房的钱绝不可能交给婆母打理。
在这一瞬间,要不是李翠儿亲眼看着白桃桃长大的,几乎就要疑心这个白桃桃到底是真傻呢、还是在装傻了。
白桃姬认真说道:“是、是真的!我奶……屋里的桌子,还是当年我爸……亲手做的,里、里头有暗格,我奶……不知道。”
自家的钱当然不可能交给白老太;但白老太屋里的桌子那儿确确实实有个暗格。
平时白老太和桃桃妈吵架的时候,桃桃妈没少说“当年我们正乾学会了木匠活计,头一件事就是拆了我的嫁妆箱子,给您打了张桌子”这事儿……
有时候桃桃妈没空,不得不把桃桃托付给白老太照看的时候,碍于面子,白老太也不会推托。但白老太觉得桃桃是个傻子,根本不需要避讳,就当着桃桃的面从那个暗格里掏过钱。
不过,那个暗格上了锁,钥匙被白老太贴身收藏着。李翠儿有没有办法打开那个锁,那就不关她白桃姬的事了。
听了白桃桃的话,李翠儿先是一呆,随即大喜,心想大房两口子也忒坏了,居然把钱藏在……
也对,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李翠儿乐坏了,转身就想往婆婆屋里去,一想,她又顿住,问白桃姬,“桃桃,那个暗格在哪儿呢?”
白桃姬,“右、右手边儿往下数到第三个抽屉,靠左……伸手进去就能摸到。”
李翠儿大喜,转身就走。
白桃姬不动声色地藏起了手里的大团结。
李翠儿飞奔了出去,刚跑到院子里,还没进婆婆白老太的屋里去,突然想起一事,又匆匆跑了回来,“桃桃,刚才我给你的钱呢?”
“啊?”白桃姬瞪圆了眼睛,一脸的茫然。
李翠儿知道坏了!
——那张大团结可是她攒了好久的私房钱!
“你个表子养的!手脚不干净还敢偷老娘的钱!你快拿出来,拿出来!要是不拿出来我今天就打死你……”李翠儿怒吼了起来,扬着爪子就朝白桃姬挥了过去。
还没等巴掌落到身上,白桃姬先一步“哇”的大哭起来。
她知道自己行动迟缓,所以早有准备,手里扣着她妈做鞋的锥子,护在自己的手臂上。
果不其然,急怒攻心的李翠儿也没看清,重重的一巴掌拍去,正好被白桃姬扣在手心里的锥子划了个长长的口子,霎时皮开肉绽,血淋淋的。
二房的婶子正在院子里晾衣裳,突然听到白桃桃的嚎哭声,被吓了一跳,急忙大喊一声,“桃桃,桃桃怎么了?”
结果急急奔进屋,二婶就看到老四媳妇面目狰狞的站在炕前,扬起巴掌好像是要打桃桃?桃桃正趴在小炕桌上哭得死去活来……
二婶一向知道大房的景况:桃桃虽然是个傻子,却是大房的宝,何况今天大哥大嫂出门的时候还拜托她照看桃桃来着。
她赶紧过来拉住了李翠儿,“弟妹,桃桃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孩子淘气,你等大哥大嫂回来以后告诉他们就可以了,怎么就动手了呢?”
李翠儿气得不行,“你怎么不问问这个小表子都做了些什么?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啊!”
白桃姬也不说话,就趴在桌上哭。
二婶一愣,“你是说,桃桃她……”
李翠儿气急败坏地说道:“这个小剑货偷了我的钱!”
二婶满脸的不相信,“你说什么胡话!桃桃今儿就没出过门,她是怎么偷了你的钱的?”
李翠儿一时语塞。
这时,隔壁院子里没上工的女人们听到了白家大院的动静,三三两两的凑了过来。
有的耳尖的已经听到了动静,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听说家里进了贼!”
“有贼?!哎呀这可不得了!”
“是啊必须得把贼纠出来,要不然……以后人人自危,这还了得!”
“我们村的风气好,一向路不拾遗的,最近才评上了文明村,怎么就出了这事儿?”
“这事儿必须彻查!要不大伙儿就没有安生日子过啦!”
“我们去告诉村长吧!”
白家妯娌俩知道事关白家名誉,还是不要闹大为好,急忙同时说道——
“别别别!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家事儿!”
“不不不,我们家开玩笑呢,开玩笑哈哈哈哈……”
村民们面面相觑。
说话之间,白家大房夫妻俩带着长媳谈凤蕙、和大女儿白梨梨回来了。
刚一进院子,女主人唐丽人就看到自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第一反应就是傻女儿白桃桃出了事,连忙吩咐道:“梨子快扶着你爸!”
——桃桃不是正常的孩子,教唐丽人花费了很多心血来照料和教养,所以无论是谁欺负了桃桃,唐丽人都无法接受。
等到白梨梨扶住了白正乾,唐丽人一松手就急匆匆跑进屋,果然看到女儿白桃桃正趴在小炕桌上呜呜的哭。
“桃子,怎么了?哭啥啊?”唐丽人急了。
白桃桃还没说话呢……
唐丽人猛然看到女儿雪白的手臂上全是血???
再转头一看,妯娌李翠儿正举着血淋淋的手……
唐丽人大怒,叉腰骂道:“李翠儿你还有没有人性?趁我们不在,跑进家里来欺负我桃桃?”
李翠儿:“我、我……”她突然发现自己有苦说不出。
唐丽人性格强势爽利,又一向知道李翠儿是个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现在吱吱唔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可见得自家的宝贝傻闺女确实被欺负了,不由得怒从中来,扬高了巴掌“啪”的一声,狠狠地掴在李翠儿的脸上。
李翠儿被打得身形一晃!
堵在门口看热闹的妇女们议论纷纷——
“李翠儿也有今天!平时横得像螃蟹似的,也就她大嫂能治住她!”
“得了吧今儿是白老太不在,要不唐丽人也打不着!”
“哎不是说,白家闹贼么?看这架式,难道李翠儿是贼?”
“那可得防着了!”
李翠儿臊得无地自容,捂着脸哭了起来,“打人是不对的……”
但她也不敢闹大。
毕竟这是大房的屋子,唐丽人又一向强势。
唐丽人瞪视着李翠儿,“我们桃桃怎么得罪你了?”
李翠儿,“没、没有……”
唐丽人,“她没得罪你你欺负她?”
李翠儿,“我、我没有……”
唐丽人,“那我们桃桃的手臂怎么淌了那么多的血……孩子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对着个十几岁的孩子动刀子?你是真想弄死她?”
李翠儿,“我没有……”
唐丽人,“那我问你,你明知道我们不在家,还来我屋里干啥?”
李翠儿,“我……”
白二婶劝和,“大嫂,四弟妹,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子,当着孩子们的面,这事儿先放一放,成吗?”
李翠儿捂着脸呜呜地哭,“对、对,先放一放……等妈和正朗回来了,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气得唐丽人又扬起了手。
李翠儿飞快地逃了。
白桃姬趴在桌上,抿嘴憋住笑意,攥紧了手里的大团结。
每呼吸一口气,她就觉得如深陷泥潭的沉重身体得以轻快几分,四肢不控制的感觉渐渐散去,视觉、听力也较之前清晰敏锐了好些。
白桃姬终于看清了她的家人们的模样儿。
——她爸白正乾浓眉大眼,一身正气,五十多岁的人了,身材壮实皮肤黝黑,既有农民的朴实气质又有种钢铁一般的正义凛然感;她妈唐丽人看着约摸四十多岁,人很瘦长相姣好,总爱皱眉所以眉心处有川字纹。
——她大哥白冬生活脱脱就是她爸的翻版,容貌周正,身材高大强壮;大嫂谈凤蕙模样清秀,身体因为怀孕而有些浮肿虚胖,脸色也有些腊黄。
——她的姐姐白梨梨和妹妹白杏杏则是一对容貌、身段、气质都十分相近的姐妹花,五官妍丽,浑身上下都打理得干净整洁。一双侄儿侄女长得圆头圆脑,活泼可爱、聪明伶俐。
白桃姬的心里突然就泛起了奇怪的感觉。
穿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她能感觉到,白家人是真心心疼原身这个小傻子的,而且一大家子团结又友爱。
这是白桃姬从未有过的体验。
毕竟前世的她是枚大白桃,无父无母的,后来拜入媚宗门下,虽然也有师尊师叔师姐师妹,却没人对她这么挖心掏肺的好。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但白桃姬挺喜欢的。
她继续深呼吸着从宋秩身上源源不绝散发出来的美妙灵气,并且做出了一个决定:
——吸干宋秩!管他是不是仙帝!!!总之必须赶紧治好她的痴傻症,最好还能恢复她的法力,然后她就可以带着白家一大家子过上吃饱吃好的神仙日子啦!
谈凤蕙看到桃桃在笑,就问:“桃桃,你笑什么呢?”
白桃姬被点了名,连忙按下嘴角的笑意,又正好看到宋秩转过头看着她?
“宋、宋秩哥哥……好吃!”白桃姬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宋秩的面庞不受控制的“轰”的一下子红透了。
白家众人倒是知道桃桃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善意地笑了笑,又亲切地劝宋秩吃包子喝面疙瘩汤……
一顿饭吃完,白冬生吩咐妻子,“你带她们去歇午觉去!”
谈凤蕙了然——丈夫和公爹恐怕是要找宋秩谈话,毕竟在公爹担任村支书期间,如意村一直都被评为文明示范村,可宋秩这个新来的知青怎么一来就干仗呢?肯定有什么内情。
于是谈凤蕙就领着小姑和儿女们往隔壁屋去。
白桃姬不肯去。
白正乾一向心疼这个傻女儿,再加上她又安静,因为傻、也听不懂别人说什么不必担心她乱说(此刻已全然忘了傻女儿是怎么向他告李翠儿的状了),就说道:“就让桃桃留这儿吧,桃子妈,去沏茶。”
唐丽人应了一声,抓了一把自家炒制的茶叶,扔进几个茶缸里,倒了开水沏好了,端上来放在炕桌上,然后就捱着炕角坐下,拿过锥子一边纳鞋底,一边听男人们说话。
白正乾招呼宋秩,“小宋你喝茶,这茶叶是你婶儿自己上山采的、自己炒的……喝茶,别客气!对了小宋,你以前来过咱们村吗?”
宋秩捧着茶缸轻啜了一口茶水,摇了摇头。
白正乾,“既然以前没来过咱们村,想必也不认得我们村里的人吧?那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是……遇上小偷了?还是看到有什么人干坏事了?”
——宋秩是大学生,是知识分子,那他就肯定是个讲道理的人。且他又是只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按说不太可能主动挑事,更不可能一个人单挑十几个知青。
这其中必有原因。
果然,听了白正乾的话,宋秩说道:“我一进村,问到了知青站在哪儿,就找了过去,那会儿可能大家都出去上工了,知青站里没人,然后我突然听到人有喊救命……”
白正乾面色一凛,“知青站里有人在喊救命?”
宋秩刚到如意村就接二连三的遇上不顺利的事儿,说真的,他对这个“文明村”是抱有否定态度的。直到和白家人有了些接触后,觉得白正乾父子还算是讲道理的人,这才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
“喊救命的是个年青的女同志,欺侮她的是个老头,当时那女同志都已经……”
事关女青年的隐私,宋秩没详细说,含糊了两句,继续说道:“我冲进屋里把老头拽了出来,扔地上,那老头就开始攻击我,还骂我,骂得很难听……我抵抗了几下子,突然就有十几个人冲了过来,骂我欺负老弱,我有解释,但当时那个女同志已经不在屋里了,他们都不信我……”
白正乾与白冬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村里还真有一个色胆包天的老光棍,很像宋秩说的这个人。
白正乾,“小宋啊,如果要请你指认的话,你还能认出那个老头儿和女知青吗?”
宋秩犹豫了一下,答道:“那老头我是认得的,但那个女同志……当时我就没正眼看她,她又躺在床上脸朝里,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唐丽人一边纳鞋底一边说道:“那还不简单,找队上的会计一查,就知道谁今天没去上工!”
宋秩:……
白冬生见宋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对唐丽人说道:“妈,这个受害人呢,她愿意站出来就站出来,不愿意站出来的话……咱们就别勉强她。”
说完,他又看了宋秩一眼,果然看到宋秩露出赞同的眼神。
唐丽人,“小宋说的那老头儿不是白屎坑是谁?白屎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不把苦主找出来和他对质,他根本就不会承认!”
“要我说啊,就该把白屎坑抓起来判刑,让他坐牢去!留他在村里干啥?他一个老爷们儿,一顿能吃四斤米!让他上工他就这疼那疼到处疼,让他去粮他跑得比谁都快,扛得比谁都多!哦,他说他病了你们就相信,他到底啥病啊?医院开了诊断证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