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的堤坝, 如今已经荒废。海浪随着月亮的升起变得汹涌, 一浪又一浪的海水打上海岸, 咸腥的潮湿逼退了白日留下的热浪, 森凉的冷意从四面八方涌入车内。灰色的suv里贯穿了夜色,沉默的气氛和海风一样阴凉。温笙靠在椅背上一直没有出声。歪掉的领口有几分褶皱, 发丝凌乱地搭在肩上,风吹过来的时候,她身上有淡淡清甜的香气飘散。周驭放下了座椅, 天窗开着, 天空上的星月被乌云遮盖,沉沉的天色和他黑眸里的阴云同样黯淡。他说:“温笙,你知道吗,我不想回那个地方。”周驭作为周家从未对外公布过的私生子,他的成长,他的行踪,他的一切都不存在与世人眼中。他就像一团雾气, 虽然摸不着,但他的存在却始终在提醒周家的某些人,他是应该被剥离出去的那一部分。他没有童年, 没有所谓的快乐时光,从出生开始, 围绕在他身旁的只有黑暗、神经质和好像永无止境的缠绕在身边的诡异。他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能够回忆过去那些画面。周家是他一切噩梦的起始。他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我怕我会忍不住。”汹涌的浪打上海岸,哗哗的声响气势骇人。周驭说:“我怕我会忍不住, 杀了他们所有人。”-他们在车里待了一夜。周驭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他这前二十年的人生里说的所有话加起来都抵不上这一夜。温笙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又在海边待了多久,她只记得当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拍打了一夜的浪潮终于渐渐平息。光亮从海平面那头一点点升起,橙红的日头比昨夜的月,圆满了不知多少。一夜阴凉散去,温度渐渐攀升。但无论多热烈的阳光,多灼人的温度,都照不亮周驭眼里的晦暗,暖不了他内心的严寒。他躺在座椅上,气息很轻,好像睡着了。可温笙知道他没有。一直到徐川打电话来问他们在哪里,今天还回不回去,周驭才像是又重新活了过来。他竖起靠背。一夜未眠,他眼下只有淡淡的深色。这无损他的容貌,反而为他颓丧的气质平添了几分深邃的魅惑。他看着温笙,黑沉沉的桃花眼中没了往日那般的轻佻神情,严肃在他眼中格格不入。“你考虑好了么。”温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考虑清楚,但她望着周驭,感觉自己轻轻点了点下巴。周驭别过眼:“你再想想。”他推开车门,到车头前去抽烟。这是他第二支烟。温笙看着他的背影,和昨晚一样。没了月色笼罩的清冷,他的轮廓依旧苍凉。周驭说,周家想带他回去,如果带不回他去,他们会把温笙带回去。说这话时,周驭低垂着眼眸,很轻地自嘲一笑。‘你瞧瞧,我对你的企图明显到连赵邦那样的人都晓得拿你来威胁我。’温笙于是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她成了阻碍周驭的累赘。周驭还说,他不会回去周家,也不会让他们伤害温笙。他要温笙和他一起走。温笙没有问他要带她去哪里,她想,这个问题大约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他只是想逃离,暂时也好,永久也罢。他想变成一只鸟,飞过高山,越过海洋,去到一切他可以自由,而没有周家插手的地方。温笙不知道自己是否赞同他此时的想法,但昨晚那个说自己的身世时的周驭,说那个女人时的周驭,眼中没有一丝丝生机的周驭,晦暗得让温笙觉得心疼。她想,如果他想做一只不被束缚的飞鸟,她不应该成为捆绑住他的锁链。周驭让她和他走的时候,她答应了。他似乎很意外她的点头。他问她,那温奶奶怎么办。温笙愣住。她的呆滞好像才是周驭想看见的。他眼眸深深地说,给她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所以刚才他又问,你考虑好了吗。周驭其实很矛盾。他确实想带温笙走,可他又不希望她就这样答应。他想,如果她犹豫,如果她拒绝,如果她劝他说,周驭,你可以回去。那周驭就会毫不吝啬地将她从心里剜去。他不要一个不能和他同行的人,他不爱一个要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的人,他不能让任何人在他心里占据任何位置。他只有他自己。这一支烟,周驭抽了比昨晚多一倍的时间。再上车来的时候,他没等温笙开口说什么,先开口道:“我送你回去,明天你跟徐川他们的车子回城。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你要怎么解决?”温笙问他,“用你的拳头?”她平平静静地望着他:“周驭,你要为你的人生负责。拳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周驭把着方向盘,他望着面前有了颜色的海,沉声说:“那你的人生,我要怎么负责。”温笙顿住。“老太太跟着旅行团玩的不亦乐乎,你要让她一回家就发现孙女不见了吗?还是说,你有把握跟我走了之后,不会让她有半点担心?”周驭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