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温笙都会梦见眼前这个场景。成片的密林之中,月色冷如冰霜。周驭骑在那个人的身上,高举着沾血的右手,小指的尾戒在夜色中泛出冰冷的寒芒。垂在他眼前的黑发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极度拱起的后背如同猛兽捕猎时的姿态,脊柱的关节凸出皮肤,紧贴着衣物。温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彼时她惊惧的内心。明明半个小时前,他还是表情轻佻温和的少年,而此时,他却化身为了一头人形的怪物。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失去了潋滟的媚态,只剩无边黑暗的森冷。森白的牙齿咬在唇角,他脸上每一丝表情都染上了血腥与杀意。如果这是一场梦,一定是场连醒来后都会觉得后怕的噩梦。可偏偏,这又不是梦。温笙后来回想,大约是从那个时刻,她从心底里已经义无反顾地站到了周驭身边。不管他做了什么,她心里总是有一块地方,下意识地相信他,想要袒护他。她怕他真的杀了人,扑过去将他从对方身上拉开的时候,温笙脸上的泪交错成了山川河流的痕迹。那是周驭今后的人生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的痕迹。脑海中的血色开始消退,周驭开始找回理智。还好,那人还有呼吸。除了那个人,周围还有别人。温笙认不全,只晓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受了伤,包括周驭。他右手上鲜血淋漓,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温笙害怕,但她不能害怕。她强迫自己镇定,一直停留在手机拨号界面的三个数字,被她改成了120。电话接通后,温笙声音冷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报了具体位置后,温笙挂了电话。她举着手机看了一圈,找到一个面色惊慌但尚且还能活动的人。她叮嘱他一会儿听到救护车来,要出去把他们引过来。那人已经被吓掉了魂。此刻明明是温笙在跟他说话,他惊恐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后的周驭身上。时间紧急,救护车应该很快会到,温笙不能多留。她再度强调一遍要出去引救护车,而后不等对方作出什么回应,便回身拉住了周驭的手腕。“周驭,我们快走。”周驭眼神没什么焦距,漆黑的眼在温笙脸上和手上分别停留,凝固的表情好像在思考什么。他一动不动地矗立,温笙更怕。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从额边落下,滴到锁骨。温笙无所察觉。周驭却看见了。他极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停在温笙下巴与锁骨之间。因为刚才太过用力的缘故,他的手在抖。他没有碰到温笙。她抓住了他。他手上有黏腻的血和汗,但温笙却好像根本不在意。她带着哭腔的声调像是一把软毛的刷子,刷在周驭心上,又酸又刺。“周驭,周驭,我们快走吧。”温笙在哭,一双透彻的眼水雾模糊,却又澄澈至极。她不知道周驭是不是也受了伤,她怕他再度得了脑震荡。她开始犹豫,是不是也需要将他一同送到医院。但很快,她看见周驭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双手被人紧紧握住。周驭掌心里粗糙的冰凉让温笙不断想要落泪。他终于找回了声音。“走。”-家里,温奶奶已经熟睡。温笙将周驭带回了家,轻手轻脚找了干净的毛巾,压低声音叮嘱他到浴室好好把自己洗一洗。说罢,她转身要走。周驭拉住了她。周驭还有些虚晃,手上力道没能掌握得很好,温笙跌进了他怀里。他身上有血的腥甜气味,还有淡淡烟草的气息。不等温笙分辨出更多的味道,头顶沙哑的低沉落在耳畔。“你去哪。”心跳猛然错拍。温笙收紧五指,低声道:“我去买点药和纱布,家里没有。”她想从周驭怀里退出来,他却不肯放手,“你在这等我。”周驭顿了一下,手上松开。“快点回来。”“好。”这个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门。温笙走了两条街才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药店。她手上沾着周驭的血,还没来得及洗掉,售货员看见她手上的血迹,紧张问她是不是伤到了哪里。温笙窘了一下,解释有个朋友摔了一跤,手破了。售货员没怀疑,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流了这么多血,还是要上医院看看,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她拿了消毒水和纱布,还有一些外用药。温笙没一个个检查,一口气让她全部都打包起来。买完了伤药,她又去了那家便利店。周驭的衣服全部都被扯烂了,这个时间商场又没开门,没办法,她只能在便利店里拿了几件没有码子的家居服。结完账回家,已经凌晨两点了。家里很安静,也没有开灯。温奶奶的房间没有动静,浴室也没有水声。温笙以为周驭洗过澡会到她的房间里去,正回房,经过沙发的时候,周驭突然出声——“你好慢。”他竟然在客厅!温笙吓了一跳